庄清流接过,低头目视着她又消失在卷轴汪洋中的头:“呃……我还有一事想问。”
梅笑寒手上不误,似乎在核算什么东西,把头抽出来,脸上很淡定地抬头道:“你问?”
庄清流道:“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一种……召唤符?”
梅笑寒手上游蛇一样地飞快走动,声音十分淡定且肯定:“庄少主,没有那种符。”
庄清流似乎并不十分意外,顿了片刻后,又详细形容道:“那如果是说出一句口令,便能召唤一个人到面前呢?”
“一召即来的那种吗?”
庄清流:“是。”
“那不是符,应该是一种契,契约的契。”梅笑寒抬起头,略有深意道,“只有互相结契的两个人,才能彼此这样召唤。”
庄清流浓密的睫毛很轻地一闪,似乎还有话想问,但转瞬在舌尖绕了一遍后,最后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拿着画中仙告辞转出去前,还特意留心了一下——梅笑寒的床是正常大小的,比梅花阑那个大床小了一半有余。也就是说,那种大床并不是梅家标配。
“呃……你还是注意下身体,不要太拼。”庄清流出门前最后转头。
梅笑寒这次连肩膀以下都看不见了:“好的,我会,多谢庄前辈关心。”
“……”庄清流仰头看看天,跟花鸽道了个别,拿着画中仙离开了。
她一路边走边把画卷横起来看了看,手指捏着丝线又想了一下,感觉还是回去再拆开比较好,或者等梅花阑回来。
正想着拐过一个崖壁转角,眼前忽然有个童音喊了声:“姑姑。”
“姑姑?”
庄清流脚步戛然而止,立马抬眼打量,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身上穿着梅家九瓣梅家纹的衣服,眉梢眼角难掩可爱秀气,正仰头看着庄清流的方向。
庄清流心里一个惊疑,低头仔细端详他白皙的小脸,忍不住自言自语:“这是什么家谱?我们家不是被我毁师灭族,就剩我一个了吗?”
这时,她身后忽然又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你要给他当姑姑吗?”
梅畔!
庄清流忽地回头,喜上眉梢:“你回来啦?!他的姑姑原来是在喊你?”
“是我哥的思提。”梅花阑眼底似乎泛起了一点笑,手上拿着一把长刀走近庄清流,又问了一遍,“你要给她当姑姑吗?”
“……”庄清流一点都没接收到她在隐晦地说什么,只是十分震惊地看向面前的小孩儿。
梅花昼竟然有儿子?!他一个没成婚的人竟然有儿子?未婚生子难道是这边的流行风尚吗?
——那梅思归?
梅花阑很快在她脸上看过一遍,神色自然地转向前面,低眼喊了声:“思提,过来。”
梅思提一板一眼地跟她行了个礼:“不了,姑姑,我要去书房了。”
他说完便一个人大喇喇走了,身后也无人跟着。
梅花阑看起来也习以为常,很快收回视线,微微抬手,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庄清流。
“刀?”庄清流瞧瞧她后,暂时放下梅思归的事,伸手接过,眼底有点喜欢,她用剑是感觉不大顺手,应该更适合用刀,“你这几天就是为了这个?专门取来给我的?”
梅花阑很轻地“嗯”了声,看着她的眼睛:“本来就是你的。”
庄清流瞬间听出了她的意思,抽刀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很快落到手中的刀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这刀并没像浮灯一样飞起来就给她一个旋风亲脸,但庄清流心里确实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和共鸣。
稍顿片刻,她轻轻往出一拉,月白色的刀身顿时清泉般划出一截,上面篆了两个十分特殊的古字:逐灵。
她其实并不认识这种文字,却下意识就能读出来——逐灵,逐灵。
这是她的刀。
庄清流指腹在两个字上摩挲了一下,才继续动手,将整个刀身全部拔了出来——是一把白光流淌的长刀,十分纤细,没有半点纹饰,通体流淌着月光一样的颜色,刀锋甚至隐约流露出温柔,前端弧度弯弯,像极了主人嘴角的笑。
她的刀很好看,弧刃优美,月白皎洁,什么纹饰都没有,并不是镶满了灿金或者宝石。
庄清流并没想起来任何刀法,下意识拿着左青龙右白虎地比了个花架子。
梅花阑在旁边静静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伸手道:“给我。”
她话落,逐灵便十分熟稔地飞到了她手心,然后梅花阑袖摆一扫,把庄清流送出一丈,自己在山崖前的空地给她演示了一套刀法。
日光正好,庄清流只感觉眼前光影乱闪,眼花缭乱:“等等等等……端烛君!你舞的那么快,是怕我学会吗?”
梅花阑:“……”
她一言难尽地走近,又把刀放回庄清流手里,忽然道:“最开始看清了吧,你先学一遍,我教你。”
庄清流很快提起刀尖,梅花阑在她旁边指导道:“不是,左脚应该在后面。”
她话音落下,庄清流因为这个左脚在后面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地歪到了一边。
梅花阑眼神微动,动作极快地从她身后一兜:“慢点。”
“……”
庄清流信了她的鬼话,又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再次仰面倒地,睡进了梅花阑怀里,被迫吸了一鼻子梅香。
……
几次三番后,庄清流终于绕着梅花阑走了一圈:“梅畔,你是笑了吧?”
“我没有。”
庄清流眼角轻睨,忽然用刀侧兜着扫了她一拍:“我明明感觉你……”
她话音未落,梅花阑竟然没躲过这一扫,整个人莫名往前恍了一下。
庄清流下意识双手一接,立即环着她偏头问:“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吗?”
她说着下意识在梅花阑浑身上下快速摸了起来:“哪儿来的伤?!你在裴府就有了还是为了取这把刀才——”
“嘘,没什么大事。”梅花阑下巴垫她肩上缓了一下,好像只是有点受不住地攥住了庄清流胡摸的手,“一点内伤,泡会儿药潭就好了。”
庄清流什么外伤都没摸到,却感觉她现在语气都和平常不大一样,脸色看起来也十分疲倦,闻言后,便立马挟持着她往后山走:“所以药潭呢?哪个药潭?”
梅花阑还有余力带她飞身而起,直接掠过崖墓和梅林,落到一处树影斑驳的清潭边:“这里。”
后山分外幽静,只有轻风穿林而过的声音。
庄清流抬手,替她飞快解开衣襟:“好好好,那你快进去吧。”
梅花阑却忽地攥住她手腕,道:“一起。”
第28章
庄清流:“???”
梅花阑忽然伸手在她右肩按了一下:“不疼了?”
庄清流轻轻“啊”了一声,抬眼看看她:“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当时在裴家的灵洞,她顾虑梅花阑灵力可能被临时限制了,所以在暗中突袭般一剑刺出时丝毫没有防守保留,同时也让裴煊的重剑狠狠震了一下,当时半边肩膀就麻了,不过没什么大事,现在就是还有些淤青。
“怎会。”梅花阑忽然说了句让人侧目的话,“只是知道你不爱喝药,进药潭吧。”
庄清流看她片刻,目光转向旁边——仙府一般都是这样,药潭冷泉寒潭到处都是,垂壁种着灵植药草,藤蔓往下倒挂,繁花自己飘进水中,潭底还铺了彩色发光的荧石。
明明是个要死不活时来苟一条命的药潭,却浪漫得是要来泡花瓣澡一样。尤其两个人还一起……显得气氛十分古怪。
不过也正是因为水面都是草药花瓣,只要泡进去,似乎就什么都看不清了,而且氤氲的雾气也朦朦胧胧的。
就转头这片刻的功夫,梅花阑已经背身褪了衣物,轻轻一声哗啦,入了水。庄清流转回头一看,发现她放在岸边青石上的衣服竟然都还叠得整整齐齐的……另外一叠衣物最上面,放着一个色彩活泼的香囊。
原来自从庄清流那次在外面看见之后,梅花阑这个彩色香囊并没有收起来,而是仍然一直在身上,只是放入了怀里或者袖中。
“下来吧。”梅花阑长发刚刚沾水,丝缎一样铺在水面,往岸边看庄清流一眼后,转头背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