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流长久静静地看着她,眼尾忽然轻轻弯起来了一点儿:“你来啦。”
“嗯。”
梅花阑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融进了风里,眼底一望无际,“来接你。怕你在等我。”
庄清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梅花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去找你。”
庄清流:“我以前说过的话,都还记得吗?”
梅花阑:“未曾忘记。”
未曾忘记。
庄清流在斑驳树影间深深闭了一下眼睫。简简单单四个字,就足够点燃她心中藏了两辈子的花火。
“思归崖告别前的那一晚,我在你床前站了很久,想最后听听你的真心话。”
庄清流收回反撑在树上的双手,从繁花枝头落了下来:“——但是没大舍得,所以临走时,在你唇上偷偷讨了一个吻。”
大雨淅沥,梅花阑的身影终于动了,她从层层遮挡的雨幕中、从二十年前的大火中、从一路掠过的光影中走了过去,伸手捏起庄清流的下巴,低头含住了她的双唇。
她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庄清流闻到了甜甜的花香。
漫山遍野,整座仙岛的草木瞬息之间全部开了花,蔚然如梦境。梅花阑撑伞的手快要放下的时候,庄清流轻轻覆上了她的指骨,从容接过伞柄,也接过了温柔的轻啄。
一阵轻灵的脚步声响起,祝蘅凉凉地从蜿蜒小径后走了出来,抱臂侧靠在树身上淡淡看着,还没说话,庄清流忽然环着梅花阑从原地消失了。
淅沥的雨声从故梦潮蔓延扩散,变成敲打的梅洲地面的沙沙哒哒,夜色渐深,梅家成串的山峰之间亮起了绵延流离的灯火。
庄清流刚旋身落进去“唔”了声,梅花阑已经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镂花木门,另一只手剥去两人被大雨沾湿的衣袍,带她转过了屏风。
“我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也是。”
庄清流轻轻笑起来:“那就之后再说。”
窗外下着雨,黑暗中没有灯,没有光,两个人靠在映出模糊轮廓剪影的窗边轻啄浅吻,逐渐转深。
庄清流细细揉着她的颈后,在唇瓣的辗转挪移间轻声道:“但是现在……我想看看你。”
梅花阑如花香般的吻啄在她的耳边,声音柔软如水波:“那就点灯。”
庄清流环在她身后的手臂不动,指腹间轻轻一捻,挑亮了屋内桌角的一盏烛火。
融融灯花照亮了两个人的脸,柔和的光晕落进梅花阑眼底。她的眼睛仍旧清澈,干净,明亮,藏着多年等待的光。
无论生与死,有个人深情不变年复一年。
庄清流在她脸上来回看了很久,分毫未挪开。这二十年来,这个人对她隐秘的想念,都一点一滴隐秘的藏在每一处地方。藏在眉梢,藏在眼角,藏在深深的眼底,几乎被岁月反复刻下了抹之不去的痕迹。
梅花阑目光也落在她脸上轻轻转动巡梭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再次低头,深深含住了庄清流的嘴角,失而复得的心酸在她心中潮涌而出,曾经浅尝辄止过的情动长成了参天大树,将繁盛到再也自己盛不下的爱意加倍还了回去。
空气中缱绻的暗香层层升起,庄清流微凉的手心拂过她,犹如水浪。
两个人的发尾亲昵缠到了一起,吸吮脖颈,啃咬下巴,揉捏指骨,梅花阑难以自抑地转开床边,将人压在了轻薄而柔软的被子上,要融化一样的亲吻来来回回毫无章法。
庄清流轻轻安抚着她的缠咬,从身后解开梅花阑严丝合缝交叠的衣襟,然而立刻网着人翻转俯身,又含住她两片薄薄的唇瓣。梅花阑的手指被游曳地带着探入了她的衣摆,庄清流妥帖又细致地将她兜在臂弯,温柔轻吻道:“别着急,慢慢解。”
她心里有一块儿柔软的地方早已经塌陷腾空,可以等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偿还的再多一点,心动的再积累一点。
梅花阑稍促的气息平稳缓了下来,瓷白的手指有了章法,两个人彼此褪去衣衫,剥离出纤细的蝶骨,柔美的肩脊,流泻的长发。
窗外夜色越来越深,庄清流来来回回地低声道:“梅畔……”她每喊一声,梅花阑都以吻作答。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个不太会表达的人,所以想做的事都落实在了行动里,想表达的深情和温柔,都落在了这样低头的吻里。
她很好,很好很好,庄清流很喜欢她。
屋内独有的一丝烛火逐渐幽暗,空气中的缱绻攀升至顶,庄清流手翻一翻,忽然将人转到了身上,“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在下面。”
“……”
梅花阑一手撑在枕边,一手轻轻抚拭着她的被汗水沁湿的发丝:“没说反?”
庄清流忽然笑起来,上下琢磨着她眨眨眼:“怎么,你也想?”
身上的人眼中漾起温亮的水波,在灯光下静静看了她许久,终于虔诚地低头覆了下来。
屋内暗香浮动,手中如玉温凉,梅花阑心动不已。
她已经等了这个人太久,太久了。从仰望到平视,从年少到成人,从什么时候长大到什么时候回来,从近在咫尺到失去,从失而复得到相逢不识
眼前的光影似乎跨过光阴卷过的河面回到了以前,回到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朝夕相伴的时候,那时候的庄清流也是这样温暖,这样绚烂,日光在她身上渡上了一层金边。
十五岁的梅花阑,十六岁的梅花阑,十七岁的梅花阑,逐渐长大的梅花阑,在幽远的地方静静看着,长久地看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忽然很想把她抱进怀里,想低头吻她,想听她说话,想跟她十指交缠,想要她。
她想要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深藏喜欢的那种要。
然而此时此刻,从金边日环中褪出来躺平在床上的庄清流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人吻来吻去,摩挲上下,抚这儿抚那儿,却根本就没摸到重点。
烛心渐短,灯火更暗了一些。
还是没到重点。
终于,庄清流目光落到左上方的墙角,看了会儿;又转到右边儿的墙角,看了会儿;才问:“梅畔,你是不是不会?”
诡异的寂静后,梅花阑从容的吻落在她细净的肩上:“怎么会。”
是吗?好像挺“会”的,但不是那种该会的会。
她以前还小的时候,都是抱着纯粹的依赖,没有生出这样的心思。后来稍稍有了一些的时候,庄清流却已经不在了,没有想过她真的还能回来,所以没有学过这样的东西。她打算孤独终老。
庄清流眼睫轻轻一敛,目光忽然有些涌动地翻身而起,将人温柔地网到了身下,网到了怀中,啄吻在她耳边小声笑:“这可是你自己……可得好好学。”
梅花阑伸手搂着她,庄清流小声牵引着她的回应:“别害怕。”
然而没多久,又开始咕哝:“这多累啊……”
梅花阑:“……”
又过了没多久,庄清流摸摸她的脸:“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啊?”
“……”
梅花阑忍不住闭闭眼,嗓音隐忍地认真答:“很快。”
庄清流将她一点一滴都收进眼底,笑起来故意问:“怎么什么都很快,以后晚上沐浴也会很快吗?”
梅花阑:“……”
庄清流眼尾的笑越来越深,如水波般游曳的动作也越来越温柔轻浅,低低将脑袋埋在她颈边,道:“那有一件事不必很快。也不能很快。”
“……”
庄清流忍俊不禁地吻她耳朵,看着又蔓延出来的温润粉色,笑意难以抑制地泛到眼底,小声道:“这样就会不好意思,那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以前尾音轻轻的“啊”像撒娇,在现在细雨淅沥的夜里转而化成了揶揄。梅花阑几不可查的生疏和紧绷在这样的温柔中无声无息的消散,终于连身带心地被她裹入了柔软的水流之中。
暗夜无边,细雨沙沙。
一根幽秘跳跃的灯烛直到快要熄灭时,庄清流摸摸梅花阑的脑袋,趴在她耳边问:“学会了没有?”
梅花阑轻轻碰着她的侧脸缓了口气,想要翻身:“会了。”
庄清流眼里溢出笑,手指严丝合缝地扣住她:“下次再考,今天好好休息。”她吻在梅花阑额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们以后还有很久的时间。”
梅花阑修长的指骨搭在她后背上来回轻抚了几下,又偏头看了眼沙漏。确实很晚了,外面的雨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