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略微暗了下来,梅思霁要的热水被送了上来,庄清流也不多想了,趴进浴桶里懒洋洋地泡了一会儿。
梅花阑这次勤俭持家地没要三间房,而是挑亮了烛火,一直端坐在外间的桌上翻灵书,似乎在查什么东西,可能晚上不准备睡了。
庄清流兀自洗出来,换了身干净雪白的里衣,在屋内走来走去了一会儿,才发现梅花阑竟然还在不时往她的头发上看。
“你……呃。”庄清流停住脚步,拨了拨自己的发尾,“这什么表情?就少了点头发……真的值得这么忧伤吗?”
梅花阑长睫一敛,又垂下眼皮,翻了一页书。
庄清流也拿起炒豌豆,转而静静趴到了窗台边,像只小猫一样,安安静静看向外面由淡转浓的夜色。
烛火在桌角来回跳跃,梅花阑手边的书其实很久都没有翻动一页,她安静垂着长睫,似乎在想什么。
时间无声流动,庄清流背身在窗边吹着轻轻的晚风,好像一无所觉。
光影又在窗格上慢慢拉了很长一段,直到月上中天,梅花阑才端起杯子,轻轻拨弄着茶盏,余光看了一眼庄清流的背影,低头问:“今日在墓里,祝蘅——”
“祝蘅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话?”
庄清流靠着墙,听到这话,侧过身端详她。
梅花阑白皙的五指托着杯子,也不多说,任她打量。
庄清流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忽然问:“你有害怕她跟我说的事情吗?”
梅花阑一动不动地注视了她片刻,似乎有些艰难地开口:“有。”
庄清流目光微动,并未犹疑地立刻从窗侧弹起身,走近梅花阑,手轻轻撑着桌沿低头看她:“那我不会听的,所以你不用害怕这个。”
梅花阑剔透的眼睛里几乎转瞬间产生了另外一种情绪,似乎有一句想说的话几欲脱口而出。
庄清流撑在桌上的手却一酸,下意识地先开口道:“不必急,有什么话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她说完忽然转身,龙卷风一样地上了床,“我想睡啦。”
梅花阑目中的情绪很快无声无息流走了,转而发现——庄清流今日看似很平静,但其实话比平时少了很多,虽然说着想睡啦,但并没有像前几天晚上一样准时犯困。
而且仔细回想起来,她今天面对那些碎尸的时候,似乎一直敛着余光,并没有真正看几眼。
梅花阑若有所觉地走到床边:“是不是有点害怕?”
庄清流立刻拉上被子否认:“说什么呢,我没有!”
梅花阑眼里出现了一点奇异的色彩,声音忽然轻柔了很多地低头问:“那怎样心情才能好一点?”
庄清流想都没想,也竟然真能回答出来:“让我戳戳你的酒窝?”
梅花阑:“……”
瞧这人,刚才还一副能给她摘星星摘月亮的语气,现在刚说戳个酒窝,就一脸“你还是自己睡吧”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是,戳酒窝这个动作可能本身不难,但前提是你得先把那个酒窝给笑出来,梅大佬想必不会凭空给她凹造型,庄清流今日也逗不动她,索性伸出手:“算啦,你给我画道安神符吧,我是真的想睡了。”
梅花阑目光在她脸上落了会儿,侧身在床边低头坐下,托起庄清流的手,白皙的指端在她手心细细动了起来。
画了半天后,一道散发着淡白色灵光的复杂徽纹直接从庄清流手心浮了出来,飘到了半空中——不是安神符。
庄清流眨了下眼,伸手把它拽到眼前,正反翻着看了看:“这是什么符?”
“召唤符,以后若有跟今天一样的情况,可以随时召我。”梅花阑目光划过她脖颈细细的血线,“不管我在哪里,逢召必至。”
“逢召必至?”庄清流隐隐觉着这跟普通的求救符不一样,不由问,“是不一样吧,有什么区别?”
梅花阑:“无论你在哪里,只要说出召唤口令,我都会瞬间直接出现在你身边。”
“这样?你正沐浴的时候也会直接过来吗?”
梅花阑:“……”
“哈哈,我不会那样的。”庄清流只是觉得这种东西非常特殊且珍贵,似乎不大像张符,“那召唤口令是?还有如何说?”
梅花阑似乎眼尾微勾地看了她几眼,才面无表情道:“很简单,燃符的同时大喊一声——‘端烛君救救宝贝’!”
庄清流:“……”
“???”
第20章
“梅畔你被夺舍了吗?这是你吗?你竟然能起出这种口令???”庄清流诡异地冲梅花阑的脸看了好久,“别闹了?这让我能信?假的吧?”
梅花阑却微微俯首,很平静地看着她:“真的。”
“?”庄清流忽然坐起来,心道好,很简单,“那你敢对着……不说别人,你现在左转出门,敢对着隔壁的思霁再说一遍吗?”
“……”梅花阑清澈的眼睛安静看着她,庄清流被她看了没两眼,都是搞事情的眉梢眼角就一凝,感觉哪里有些不大对。
果然,下一刻,梅花阑很自然地站起身,俯身就要抱她。
“等等等等……梅畔!”庄清流受到了莫名的连环惊吓,连忙喊停,“好了好了,我信你了,真信你了!”
信你是个人前人后的精分。
真让这精分在小辈面前说了这样的话,梅畔这人别说日常高冷的气质,估计以后直接不用见人了。
庄清流重新用被子把自己裹圆,平心静气地消化了片刻,问:“那这句口令,能否心里喊?”
梅花阑:“否。”
庄清流安详地闭上眼:“……好的吧,我知道了,睡觉了,你也去看书吧。”
梅花阑没有动,直到这时眼尾一直压着的弧度才有些飘了起来,然后靠在床头,手轻轻盖到了庄清流眼睛上。
她的掌心温暖干燥,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寒冬大雪夜里暖融融的火炉和跳跃着橘色的柔和光晕。本来没有睡意的庄清流很快又进入了迷糊的状态,心想这估计又是什么第一千零一个睡眠魔法。
魔法这次不仅给了她一晚好觉,还附赠了一片春暖花开的美梦,在梦中,梅花阑竟然一直在眉眼弯弯地笑,让她戳酒窝戳了个够。
……
庄清流第二天醒来,第一感觉是自己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得不到的还梦里造……她缓了一会儿后,懒洋洋想着自己这种人要是放在未来,估计一天到晚能活在大脑自己按喜好建立的微世界里。
偏头看看,梅花阑没在房里,桌上放着的书还半翻着,估计是出去买早饭去了。
庄清流很快翻身起床,利索地洗漱擦脸,然后……忽然发现她的梨花烫头,一夜之间被拉直了??
——这绝不可能是自然长回去的,所以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梅花阑这人可能还觉得偏分不大好看,于是顺手给她理了下浓密的发线,搞了个中分出来。
庄清流双手撑在柜沿,抹了下眉梢挂着的水珠,对着镜子看了半天。
这算什么玩意?
这人要是放到现代,审美就是个黑长直中分?喜欢这卦的?
那她怎么不给自己弄个中分?
而且这姓梅的怎么这么能耐,一声不响地用“她”的头,给“自己”拉了个喜欢的发型,可能昨晚还安静坐床边,低头欣赏了很久——一点儿招呼都不带打的。
庄清流对着镜子凝视了片刻后,手上忽然又利索地燃起了一张火符,这次给自己燎烫了一个羊毛卷本卷。
梅花阑回来后从门口走过,本来要顺便去喊梅思霁,忽然间又悄然无声地倒了回来,目光落在庄清流头发上……这次好像很诧异地落了很久,不知道她这又是什么流行风尚。
片刻后,三人端坐桌前,庄清流在梅思霁眼珠快要滚出来的诡异视线里,转头问梅花阑:“梅畔,我这个卷儿好看吗?”
梅花阑目光只是在她咩咩怪的卷儿上飞快一燎,就好像眼睛被烫到了一样,眼皮儿一垂,将一碟表皮脆黄的小煎包推到了她面前:“吃吧。”
庄清流得意地冲她挑挑眉,心想谁的头谁做主,一点问题都没有,然后夹起一个好吃的煎包,自我不计较地接受了大佬比较含蓄的递好。
然后第二天睡醒……她的羊毛卷本卷自然消失,一头丝滑的秀发又宛若手工拉直,一夜回到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