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空灵的声音似乎消失在了远方。
而旁边的烛蘅这次一声不吭,既没骂庄清流,也没出声认错。而是已经倒地晕过去了。
庄清流也不再开口,低眉垂睫地等庄篁消失后,手心似乎无声出现了一个敛着微闪光泽的东西,将甩到烛蘅那里的引雷鞭全部转到了自己身上。
这次挨罚后,两人双双躺了三个月才能将将下地。烛蘅虽然受的引雷鞭少,但身上原本有伤,而庄清流引了她的鞭子就算了,原本还惹得庄篁将威力翻了倍,等于挨了四倍的打,差点儿没这次就直接去世了。
连续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是在恍恍惚惚模模糊糊中度过的。庄篁时而趁诡爻不在时悄然出现,无声给她上了药后再面无表情地离开,来去无踪,连丝轻风都没有显露。
直到又一个月后,庄清流莲苑外的结界屏障重新开放,梅花阑才终于见到了人。只不过仍旧大大咧咧冲她挤眉弄眼的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连手背都不例外,梅花阑跑到离她面前还有几步的时候脚步戛然而停,喉咙一下就哽住了。
“哎?哎哎。”庄清流立马就笑了,滑稽地拄着个歪木枣拐溜达下床,毫不在意地翻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小鬼,你干嘛呢?我又不是破相啦,哭什么。你好好儿看看我的脸,当时护得可好了,可一点儿印子都没甩上去。而且这点儿伤算什么,再随便抹两个月药就消失了,我和兰兰之前被揍得更厉害的时候多得是。”
她不说还好,一说梅花阑眼泪顿时像掉线的门帘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就滚落了下来:“为什么要打你?你犯错了吗?”
庄清流忽然惊异,抬手就去擦她的小脸:“怎么回事,你居然还是个哭包吗?”
她越说梅花阑哭得越厉害:“为什么要打你?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诶?”庄清流左抹右抹,却把自己抹得满手眼泪,而面前这个小哭包流得更凶了,“别别,我说,小东西,畔畔?哎好啦好啦……我把烛蘅偷偷藏着的炒豌豆给你吃一颗怎么样?不哭了成不成?”
梅花阑伸出小手接住豌豆,仍旧睫毛湿漉漉地抬头咩咩道:“为什么要打你?你都没有还手吗?”
合着说来说去,就是不离“为什么要打你?”,庄清流莫名觉着她十分可爱,忍俊不禁地用换下湿光的袖摆,用指端轻轻摸了摸她卷翘的小睫毛,哄道:“因为我应该有点儿犯错吧。而且还手啦,但是我师父可厉害了,是我自己没打过。”
梅花阑目光顿时深深一涌动,忽然将庄清流扶到床边,然后凑到了她面前蹲下。
庄清流立马一扔光棍儿的枣木拐,腾出手来低头摸了摸她脑袋,轻轻笑道:“像小羊。羚羊。”
梅花阑却仰头看着她:“我会好好用功的。会学很快,你等等我。”
庄清流心里弥漫出难以言喻的柔软,低头笑:“我们家小鬼有上进心,我还能拦着啊。”
梅花阑这时才展开小手心,将那颗饱满可爱的炒豌豆喂到了庄清流嘴边:“你吃吧。”
庄清流眼皮儿一垂,十分自然地装神道:“这是烛蘅偷偷买来藏在我这儿的,现在给你的,我不爱吃。”
梅花阑却道:“你爱吃。”
庄清流眼底莫名一跳,不动声色地道:“怎么可能呢?我是既厉害又好看的庄少主,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小孩子才爱吃的零食?”
梅花阑这时道:“你第一次在千岛湖练箭场救我的时候,袖摆里装着蜜饯,我看到了。”
庄清流:“?”
“所以你爱吃。”梅花阑这次不仅将豌豆直接喂进了她嘴里,还从袖摆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包麦酥糖,展开小声道,“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
第99章
庄清流很快眨眨眼,问她:“你这包麦酥糖是哪里来的?”
梅花阑似乎小嘴悄悄抿了抿,道:“来故梦潮之前,带了一些。”
庄清流冲她挑眉:“你平时还有麦酥糖吃吗?”
梅花阑很快又从善如流地改口:“是别人带的,我用钱跟他买了一些。”
“那些小少爷都是从小在家里养尊处优长大的,而且到了故梦潮,带来的东西吃一点少一点,谁会愿意跟你换?”庄清流伸手一点她,“而且小鬼,你哪儿来的钱?对庄少主还有没有实话啦?”
梅花阑知道瞒不过她,局促低头的同时还有点几不可查的委屈,声音低低道:“是诡先生布置了课业写文章,有些人写不出来……我帮他们写了一篇。”
然后换了一小包麦酥糖,藏在袖子里小心翼翼给庄清流带过来。
庄清流无声弯腰,跟她平视,忽然道:“把手伸出来。”
梅花阑很快垂睫伸出了小手,然后下一刻,好像被庄清流打了一下。
她顿时问:“……这是什么?”
庄清流道:“打手心。让你不说实话。”
梅花阑:“……”
虽说是打手心,但力道却轻轻的,跟和她拍了一下手掌一样。
庄清流这时掐掐她的小脸,笑起来道:“打你是因为你不仅不跟我说实话,还编瞎话蒙我,庄少主不开心。”
梅花阑还没小声说出“对不起”,庄清流又弯腰到她面前,眼睛弯弯地温柔认真道:“但是你待我的这份情意,我谢过你。这个庄少主很开心。”
梅花阑眼睛微亮地仰头:“那,我做错了事你不罚我吗?”
“你那里做错了?”庄清流很快手指拨拨,捡了块儿麦酥糖一掰两半儿,一半自己吃了,另一半喂进了梅花阑嘴里,抱起她挑眉笑道,“那些人不想学,是他们自己的事,管它呢。我们畔畔帮忙写了文章,还学了双倍,一点错都没有。”
虽然她一张嘴就是歪风邪理,但是小小的梅花阑还是有点高兴了起来,抱着她的脖子点了点头。
庄清流低头笑:“这下你也开心了?”
梅花阑:“嗯!”
于是两人快乐地吃起了小零食。
庄清流原本就是随便装个神,自从被姓梅叫畔畔的小鬼不懂事地拆穿后,逼格立时掉进了下水道。从那天开始,她们俩儿就经常坐一块儿吃了这个又吃那个,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梅花阑剥,庄清流吃。
庄少主养伤这段日子穷极无聊,各种能找的乐子都找完了,于是想了想后,开始因为自己的字难看,便让梅花阑教她。
梅花阑略微妙地看了她两眼:“你原来不会写字吗?”
“是啊。”庄清流毫不以为耻地承认了,并且求教的样子极其不端,坐桌案前上半身斜斜歪歪,下半身两只长腿抻长交叠着,手上还把笔在指端转得花里胡哨,毫无尊严道,“我这不是,之前没有过做人的经验,你教教少主?”
“……”
梅花阑于是小小年纪,揽起了为人师的活,先到旁边搬了个垫脚的凳子。至于为什么需要垫脚,因为她还没有桌案高。
庄清流看得十分可爱,忍不住托着腮笑。
梅花阑却取下她手中转来转去的笔,十分认真地蘸了墨,站在垫脚的凳子上,软声软气道:“我先教你写名字吧。”
庄清流手肘撑在脑袋上却一偏,看着纸上道:“这不是我的名字。”
梅花阑问她:“嗯?”
庄清流手指一勾,将放在桌角干摆设的一根蜡烛挪到了面前,手指轻轻一搓,点燃指道:“这个才是我的名字。”
梅花阑看了看,又转向她:“庄烛吗?”
庄清流花蝴蝶眨眼:“嗯。好听吗?”
“好听。”梅花阑点头,又问,“那庄清流是——?”
庄清流指尖浮起一簇灵光,不以为意地将写了这三个字的白纸燎了,道:“是起给你们那里那些人叫的。不想让他们喊我的名字。”
梅花阑于是很快答应道:“嗯。我不会说出去的。”
然后低头,又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了“庄烛”两个字。烛为火,微光炽烈,洞明照人。而清流却是水,水至阴至柔,包容万物。
这两个名字差很多。
梅花阑写了纸的上半部分,写完后,放到庄清流手边,让她在下面临摹着写。庄清流却接过笔,一本正经地在旁边画了个七抽八歪的人像,画中人眉不勾而弯,唇不弯而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正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