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251)

作者:崔九堂前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好吧。”时学谦此时的表情已略微恢复了一些,她说:“如果他们愿意把这副照片送给我的话,那就请他们立刻来和我谈吧。”

“哦....…好的,我这就去办。”接到这样的要求,小芳又是一头雾水但依然麻溜的去了。

十分钟以后,一行台湾商人,大概两三人,被放进了时学谦的办公室,这些人的态度自始至终都非常友好,随后门被关上,时学谦只留自己和他们谈。

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大约半小时后,里面传出时学谦喊警卫员的声音,小张进门去,就听到时学谦和她说:“小张,请尽快帮我去向上级办一下审批流程,我下周前想去一趟台湾。”

第159章 周克仁

一个星期后,时学谦赶往机场,由保卫处人员监督,陪同她一起踏上飞往台北的客机。

四小时后,飞机降落松山机场[注1],但他们并没有停留,立即又驱车继续前往台北荣总医院。

当时学谦被引领到一座病房门口的时候,推门进去,在混合着消毒水和佛山香料的奇怪气味中,她见到了那个正靠在病床上小憩的老头,床头凳子上坐着一个为其读书解闷的秘书人员。

老人的头发花白而稀疏,眼角有几点灰褐色的老年斑,鼻上罩着透明氧气罩,神情疲倦。病房很安静,仔细听,甚至能听见他浑浊又吃力的喘气声。

这是人类濒临死亡才会呈现出来的状态,时学谦再清楚不过。

她迈进门去,在门边站定,就不动了。没错,这个陌生的老人,是她三十六年从未曾谋面过的父亲。

床边读书的声音随着她的进门戛然而止,老人微眯着的眼睛睁开来,慢慢扭过头来看,当看到时学谦的那—刻,这副灰蒙蒙的苍老眼睛里忽然冒出了一丝激动的光彩。

与之相反,时学谦的眼中是平淡的色调。

他示意要坐起来,不等护工和秘书来帮忙,身子就已经挣扎起一半,摘掉氧气罩,说了句:“你们先出去一下。”音色听起来像砂纸刮墙。

护工抬起床架,重新调整好他的坐姿,看看氧气罩,有些担心,老人摇了摇头,又说:“不要紧。”

等秘书和护工都相继出去,门重新被关严,老人坐在床上,目光始终没有从时学谦身上离开过,见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似乎一点也没有走近前来的意思。两人隔了老远互相打量,只不过,一个热切,一个平静。

许久后,老人终于再次开口,这一次的声音包含着一些怀念的意味:“你.....和你妈妈生的真像。”

说完,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怀念的微笑。

这个微笑让时学谦觉得略微刺眼,因为她轻易的在其中找出了与自己极为相像的那一部分。

时学谦的眉心因为这句话抽了抽,她的视线停留在老人脸上,半晌后,才咬牙挤出一句:“….在见到周先生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话说的不情愿,但不可辩驳的是,时学谦确实生的更像他—些。

听到她这样陌生的语气和疏离的称呼,老人的微笑敛下去了一些,说道:“不管怎么样,很高兴你能来见我,我的时间不多了,能得知你的消息,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老人神情动容的给出解释:“要不是我还保留着每天关注新闻的习惯,要不是那天..….在电视上看见了那块表,我......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时澜和我竟然有一个孩子,如果我早知道....…

似乎是一口气突然说了太多的话,也似乎是情绪过于激动,老人突然咳嗽起来,缓了好久。

一切都是因为那块时学谦常年戴在身上的怀表,平日里,时学谦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总会把它收起来,以示庄重。但偏偏在陪同乔樟去参加峰会的那一次,她穿着便服,也戴上了这块表,让它无意中被媒体拍到,而更加偶然的被它的原主人见到,从而给这个濒临病恙的老人揭示了一件惊天的秘密。

那段仓促的现场采访只有不到两分钟,镜头被记者扎满,怀表只在时学谦转身的一瞬露了出来,虽然只有一瞬,但作为家传的宝贝,他几乎是一眼认了出来,并迅速找人去核实。

时学谦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但这些并不是她非常关心的,她只是淡淡发问:“如果早知道,三十七年前,周先生就不会离开了吗?”

老人被呛了一下,停顿了几秒,才说:“学谦,你......一定要这样称呼我吗?”

时学谦冷静的判断道:“看来周先生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老人低眉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吧,我们重头来说。那我应当怎样称呼你呢,时总工程师?或是,时教授?”

“您随意。“

老人道:“我和你妈妈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吧?”

“她生前大概讲过。”

“那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时学谦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应该来一下,来见一见这个与自己有最深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见见这个与自己善良的母亲不辞而别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了剩下不知道的那—部分吧。”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陷入了回忆的感念中,“这几天我一直在看你的资料,你当年选择了你妈妈的母校去念书。如果你去打听打听还留在大学里的我们这一辈的人,没准还会有人记得当年周克仁和时澜的故事。”

周克仁,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学谦心中受到了一股震动。

她好像突然据此明白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古书上写,克己复礼为人,学而慎独为谦。

她的母亲,给她取名叫时学谦......

周克仁慢慢道:“那几年,我们一起上下课,一起挤食堂,她选什么课,我就选什么课,一起写诗,一起办诗社...…”周克仁指了指窗户下的一座实木柜子,说:“近几年我早就病得很严重了,但还撑过这么多年,也许,冥冥中上天就是希望我离开人世前能发现你吧,给你讲这些事情。嗯,我没有力气了,你能把那个柜子打开吗?里面有你想看的东西。“

时学谦走过去把柜子拉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本和时澜那本一模一样的《红楼梦》!

时学谦怔住了一会儿,才把它拿出来。

老人的视线也落在那本书上,陷入了回忆:“你的妈妈很有文才,写出的东西被人民学报编辑看重,当时追求她的人很多,我也是其中之一。她尤其爱读《红楼梦》,于是我冒着京城冬天零下十几度的寒风,找遍了潘家园鬼市所有的藏书市场,终于在一个书商那里淘到两册老版脂评的本子,重金买下,送给她。很荣幸,她那时也是青睐于我的,像那个年代所有恋爱的女学生一样,给我织过围巾,我们还一起抄过书...….那个时候我们的感情多么纯粹啊,我把传家宝都送给了她,保证要陪她一辈子。哦,那块表,你或许并不知道它的由来,那是两个世纪以前获得巴黎博览会金奖的一只定制怀表,由享誉世界的钟表大师爱彼亲自制造,这块表在当时被热爱钟表的墨西哥总统称为最具展现机械金表魅力的代表,在当时的欧洲,甚至对摆脱钟表石英危机起到了作用。”

时学谦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块表,这些确实是她不了解的,只说了句:“哦,大学生活最困难的那段时间,我有想过去黄金市场称重卖掉它,后来还是忍住了。”

听到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周克仁的面上浮起了一层悲伤的神色,他已经彻查过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同时想到自己那从小娇养的小女儿,年迈的心脏不由划过一丝钝痛。

时学谦瞧着他道:“周先生不必露出这样怜悯的表情,我从未觉得我的生活有什么可怜的,它一直很值得,亦很幸运。”

周克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错,这种话,你妈妈也经常说,她也是这样的性子。”

老人又咳嗽了几声,却并不打算停下来喝口水,似乎很想一股脑的把心中最深刻的那段记忆讲述出来:“曾经,我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值得的事就是得到了你妈妈的芳心,可如今想想,如果我稍微成熟理智一点,我宁可不要去招惹她了。”

他有些疲累的靠在一方靠垫上,声音低沉下去:“那时候我们的感情是不包含任何杂质的,除了互相欣赏,就是互相欣赏,我们尽情的写诗,作文,风花雪月,我甚至连自己都快忘了,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自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浪荡子,为了骗过一直逼迫我继承家业的父母,我甚至耍小聪明给自己改了名,十九岁便远逃大陆,没错,其实我根本不叫周克仁,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叫时澜爱上的那个周克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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