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倏地弹起。
活了快两千年的小兰花蓦地醒悟,她羞什么?她怕什么?区区凡人,何足惧哉?
立马改换性子,立马牢牢地盯着人家去看。
绛红色的外袍上用金线绣出凤凰,凤凰以涅槃重生的姿态高仰长颈,像极小教主恣睢桀骜的个性。
眉眼姣姣,身量挺拔,修长如竹,好一雅致少年郎!
一根青玉簪埋在乌发之中,里衣未脱,粉嫩足尖轻点,她便直接入了那温泉水。
是夜,小教主轻轻的酣睡声响起。清冽月下水,许知纤化作少女,与白日所见教主装扮极其相似。
初入人世,万事只能依样画葫芦,方才能容纳入俗世间。
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许知纤蹲在帷帐外瞅床上人。
眉眼是眉眼,与她好像无甚差别。只是这人颜色要再艳丽上三分。
看久了,顿感无趣。于是负手踱到门外——槐伯作派学了个十成十。
庭院里尽植的是桃花树,可是时至深秋,树干上都光秃秃的。
沿着石子路往下走,她玩心重,有下没下地踢着腿。
有处红枫林,热烈似火,骄艳似血。遥遥望去,有如残阳铺照于半面江水上。
许知纤的瞳孔亦被映得发红,无意识走过去。
枫林中立着一女子,玉冠高束,着月白色长袍。发丝如墨,眉目清朗,清贵逼人。
殷色的唇是白玉上唯一一滴血。
“谁?”她侧过脸,眸中水光熠熠,似两弯清湖中的残月,夜风吹凉了,露出些些苦楚出来。
地上落着的枫叶踏碎会有清脆的声响,自是惊醒了山水墨画之中的女子。
许知纤鹿眼微微睁大,茫然无措地后退了小半步。
那女子轻功极好,一跃而起,落到她背后,山河扇戳着她薄薄的背脊。脊梁骨痛感贯通全身。
她弓起背蹲在地上,一句讨饶夹着稀碎的□□:“我只是观光的歇脚客,您手下留情放过我吧!”
槐伯劝诫有三,其一,大丈夫能屈能伸,当时仇可放以后再报。
白底黑靴落她在目光所至处。许知纤总能从很多槐伯所念的诗词句中择一两词对比,白浪墨云。
玉制扇骨触感冰凉,抵在许知纤下巴上,迫使她抬起了头。
“你究竟是谁?”声音似珠落玉盘,好听极了。
“我不知道。”许知纤呜呜咽咽哭起来,她是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鹿眼鹅蛋脸,本就生得惹人爱怜,眼下故意扮无辜装乖巧,饶是地狱阎罗王也得让她三分薄面。
可恨应欢声此人比阎罗王胜似阎罗王。
左手挽个漂亮剑花,穿透两张枫树叶,直直地将剑插在许知纤额前地面上,仅咫尺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新开篇啦,鼓掌!
第57章
“你是哪方势力派来的暗探。”应欢声冷声问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人。
同时心底暗忖, 眼前这暗探实力她探查不清,要么是深不可测的高手,要么真就是一普通人。
宁愿相信是前者, 不然怎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明教守备森严的禁地。
“暗探是何意思?”许知纤呐呐道。
这人是在装傻还是在跟她演戏?应欢声面上不显, 心里却有了许多猜测。
也好,那就陪她玩一会儿。正好解闷。
“你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应欢声又问。
“不知。”许知纤暗舒一口气, 虽然这人面上瞧着挺冷的,但心却是热乎的。
你看, 言语上颇关怀, 行为上也没为难, 若是直接给她来上那么一剑……
应欢声低头思索了几秒, 许知纤伸手想揪住她的……无奈这人着剑袖长衫。
只能尴尬地收回了手。
“你随我来。”应欢声弯腰拾起地上的那一团橙色灯火, 偏头道。
应欢声明白得很, 偌大天下的各处势力所求不过应家至宝。
可“至宝”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真身。
坊市间传闻得此物便可统一天下,坐拥万里河山;也有传可以得道成仙,长生不老;还有传能让人起死回生的……
各种说法应有尽有,传出无数个版本, 传的范围又极广,差点让应欢声也信了。
皇帝旁敲侧击, 明里暗里地追问宝物来源、应家是否真有此至宝。
应将军极有臣子本分,如若真有, 哪能不主动献于君王。
将军苦笑, “臣衷心耿耿, 一心向着陛下。应家从曾祖父那代起就传言有至宝留存,然臣同天下人一般,从未见过它的真面目。”
皇帝捏起杯盏, 意味不明地笑,“孤敬将军一杯。今天的话,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孤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怎么可能没起疑心。
天子性孤寡多疑虑,朝堂尽人皆知。
南国这一任皇帝上位的手段不甚光明,本就不是可以继承大统的太子,生母低贱,不过是个同微服在外的□□春风一度的异族妓.子。
母子二人皆不受宠。顶了天捡个藩王当当。
可他弑兄杀弟,随后领三千私兵逼宫。
老皇帝九个儿子被他杀了六个,还剩一个在逃亡外,另一个则不被他放在心上。
不在意的那个是因为他打小身子骨弱,六个月大时就被送上最高峰锤炼修行。
将军回到府中不过三日,上面便降下来一道旨意:南国与北原交恶,请将军为国效力,戍守边疆。
君命难违。
尽管将军在那日谈话后就已升起了告老还乡的心思,可君王不放他,他便不能走。
但他对南国仍有一腔热血待抛洒,他还热切地爱着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河山。
于是将军到底是去了。
临行前,正值深秋,落叶纷飞。将军眼眸深深,不无感伤地望着一院女眷道:“再高大的树、再美丽的花都终有凋敝的一日。此乃天命难违。”
天命,什么是天命?生老病死是天命,四季变换亦是天命。
可人亡不是因为天灾,是因为人祸,这也得归咎于天命吗?
想法寥寥草草,应欢声心烦意乱,意欲抽回那半段被许知纤握于手中的青竹。
这人隐藏真实实力,还故意装出副单纯的样子,无外乎是为了那件天下闻名的,害得她家破人亡的至宝。
那好,就让她见上一见,小姑娘彻底瞧清楚时可别后悔。
“跟紧了,林深夜黑,可别走丢了。”声音似冰坠冷泉。应欢声思及往事,心底不大好受。
许知纤想说自己是妖,有夜视能力,不必太过担忧。但前面女子寂寥高挑的背影却让她憋下了所有很想说但尚未说出口的话。
青竹上沾有朝露,握紧在手心里,湿润冰凉。
那股凉意好似沁入了应欢声骨髓里,连带着空气里也充斥着能够刺痛她的苦难。
·
许知纤不知道跟着应欢声走了多久,走到天色熹微,心里面早已经烦了倦了,她觉得这人好无趣啊,讲话也莫名其妙的,但又不能反抗,这才让她为难啊。
——槐伯劝诫其二,若非必要时刻,切勿动用身为妖的能力。
应欢声修炼天赋不高,却也不甘心落于人后,于是想尽办法从其他方面弥补。
武功等第虽然常年是末等,但她熟读兵书,又对阵法有极深的钻研,试炼场上真要和头等实力的学生比起来,对方也不敢肯定胜算凡几。
明教禁地被她布下棋阵,取名作“天下棋”。花了六六三十六天,由七七四十九个攻击、防御,变换的小阵衔接拼成。
进入此地后,心智不成熟者,欲望裹其腹,将陷入其中彻底走不出;心神迷乱者,修行高者则走火入魔,修行低微者则会受到阵法本身攻击的影响。
可以说,若没有阵法主人的引路,基本上是有进无出。
这便让江湖上许多高手纳了闷了,明教双姝,年纪轻轻,实力也并非顶尖,缘何成群前去的高手偏偏都有去无回呢?
所以,有了这个教训,近些年来明教寻宝的暗探,其中不乏朝堂的势力,便少了很多。
应欢声自始至终留心观察着身后人的情况。
这人若心思澄明无垢,定不会困于阵中;若有半点歪心思生出,迎接她的将是寸骨寸折,魂消肉散的下场。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已经深入阵法腹地。
足够了。应欢声心底明了。
之前江湖上一名散仙可以算是凡界中的顶尖高手,被她引入此处,最后走的路途也不过此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