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可以什么都是,也可以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就不是我要的答案。”许知纤脚尖碾着地上的唯一的一片落叶,她不敢和何瑶光对视了。
“你其实心里清楚啊。我们之前从未言爱,所以缺了仪式感,不够正式,你失望是理所当然。那我今天、就在现在跟你告白。未来很长,何妨一试。请问许知纤小姐,是否愿意从此刻起,就跟我在一起?”
“你这告白好让人牙酸,不如直接说我爱你比较好。”许知纤抬眼浅笑,其实心里面满意得很。
“我爱你。”何瑶光说道。她如此确信,如此肯定。她包容许知纤一切小脾气,小到容忍她的耍无赖撒娇,大到理解她的吹毛求疵。
“其实,我只是心里感到不太踏实,才要你一句准话。其实就算你今天什么都不说,我也将什么也不想。”
何瑶光抱住她,“现在踏实了吗?后半句话咽回去,别再让我听到。你要是缺乏安全感,我随时送上拥抱。你没必要自我欺瞒,你想要的,我给得起或是给不起,我都想尽办法送给你。”
“Stop,暂停你的情话!我们去找景敬儒!”
“诶,你这就红杏出墙了?”
许知纤翻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就翻了,你能把我怎么办呢?”
“好像也不能怎么办?大不了以后晚上你睡沙发呗。”何瑶光似笑非笑。
“哇,姐姐,你好狠的心!那原谅我吧?”
“现在晓得了?你这张嘴,最好时时刻刻封住才好。”
“那你倒是来堵啊?”许知纤嘟着嘴凑上去。
“许知纤小姐,请捡起你的偶像包袱!”何瑶光挡住她的脸,颇为无奈,这人真是好不会看场合行事。
“好啦,不闹了,走吧。”
许知纤牵紧何瑶光的手,她们走得潇洒,恍若奔赴浪漫主义理想国,其实不过是小情侣终于得到关系确认的开心情绪一时奔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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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一下学期,景敬儒创办了一个话剧社,他对许知纤发出邀请,许知纤虽然不太了解话剧,但一想到是景敬儒,欣然答应,还拉着何瑶光一起。虽然一开始只有他们三个人,但也整得初具模型,一人写剧本,两人对戏。
后来大二开学不久,在迎新晚会上,她们表演了一出仅两个角色的话剧,不落俗套的情节,可圈可点的演技,虽是简单的二人关系,但极具张力的对话让人印象深刻。
景敬儒在改最后一遍稿子,这份剧本已经磨了七、八个版本,他始终不够满意,或许是因为那两位女学生之间毫无化学反应,同舞台搭戏毫无配合感。
唉!他想他那两缪斯女神了!
好巧不巧,想谁,谁就会到来。这秘密基地就他们三个人知道,现在来的,不是许知纤就是何瑶光啦。
“我们真的是很久不见了,过了一新年,你好像胖了不少?”许知纤熟络地搭上他的肩膀,笑嘻嘻打招呼。
“别提,我爸妈餐餐要我吃两大碗米饭,美其名曰胖点好看!”
景敬儒笑起来,他才见着后面一人身影,忙把许知纤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拂掉,又变回了腼腆木讷的景敬儒,“瑶光,你也来了?你好呀。”
许知纤有事没事来逗弄他,半年来他没少受何瑶光眼神凌迟!男女授受不亲,提醒过许知纤几百遍了,这人死性不改,说什么,没事,大家都是好姐妹!
谁跟她是好姐妹呀,他又不是零,只是长得白净了一些,性格有些文雅。
“你在写新剧本吗?”
许知纤站在桌子旁边翻看,她倒是不同景敬儒客气。一年半相处足够敲碎很多屏障,互相了解,成为要好的朋友。
她对症下药,知道景敬儒喜欢直爽的性格,就不弯着来。
“是啊,我这一段卡了太久。剧本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大体情节也设计好了,但有些细节始终处理不好,特别是两位女主角的神态和对话。”
“《留白》?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
“对。现在你们来了正正好!快表演一下这段,让我找些灵感。”景敬儒眼睛一亮,一锤定音。
第21章
许知纤接过纸来看,景敬儒只让她们演其中一段,她不用看太多。
她翻了翻,“要我扮老,做她祖母?”许知纤啼笑皆非。然后将几页纸递给何瑶光。
人物和对话列得清晰明了:
喜儿:独立女性。身着白色高领毛衣,黑色长裤,两手插在裤兜里,嘴角下撇,不甚高兴。眼底布有青黑色,她在一间厂里做会计,事多薪少。
老太太:六十来岁,待喜儿很刻薄。头发花白,穿红色厚马甲,前阵子遭受劫难,精神和身体都不大好。
这是一间狭小的公寓,上房归于祖母,父母占掉另一间,喜儿每夜蜷腿睡在起居室的“床”上,床是两座沙发拼成的。热水限量供应,电费需及时缴纳。
祖母畏寒,抱着暖手炉,窗户关得死紧,小公寓因长期不通风显得窒闷。墙上的挂钟敲了八下,厨房里炖着的浓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起居室的地上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老旧的檀木箱子、矮小的圆木桌,扯开了线的旧毛衣,还有喜儿铺在沙发上的厚毛毯,一半垂在地上。这个冬天很冷。
喜儿推开窗,烟尘在昏黄的灯光下分外显眼。屋外的冷风遛个弯跑进来。她把毛衣领子拉高,祖母手上的火炉子也哑火一瞬,老太太缩下肩膀,将腿上盖着的大衣拢到腰侧。
“我要搬出去住。”
喜儿说的是“要”,不是“想”,她不是在同祖母商量,她已做下决定,现不过是发布通知。
老太太惶惑起来,“搬?搬去哪里?你爸刚去世不久,你妈又嫁新人。你也要丢下我?”
“我已替你安置好住处。不是‘丢下’,你眼里我哪是可爱的人,我替你寻了保姆。我离开,你不落得清净?”
老太太重男轻女,取名也别有意味。
喜儿谋得份新职,薪资较之从前涨了两倍有余。前主顾见她能力好,有心挖墙角。
“你是被人包养?你哪来的钱?”老太太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对喜儿的鄙夷更加深一层。
“你不是早说,若为男孙,事情早可得解决,然陈先生是否得你意,还要我来善后?”喜儿在窗前吞吐着烟圈,在这份祖孙关系中她迟来地感到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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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段?”何瑶光重新确认。
“是的,就这一段!”景敬儒干脆应声。
“好。”
何瑶光即刻入戏,她给许知纤寻了张矮凳,摁着她坐下。许知纤表情好勉强,想她一二十岁花季少女如何扮得出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呢?
可“喜儿”已经立在窗户边上,摆好架势,“老太太”不愿意也得愿意啊。
何瑶光取一支钢笔作烟,细长的手指来回捻着笔身,颇为惬意地倚在窗前吐出一口气,“我要搬出去住。”好一副都市丽人模样。
“搬去哪里?”许知纤哑着嗓子说话,声音阻在沉闷的空气里,钝钝地砸进何瑶光耳朵里。
“停停停!瑶光,你这里神态不对。纵然喜儿有解脱感,但也不至于如此轻佻,呃、轻慢。她心里对祖母还是有爱的。这里该是重担之下的一瞬释压。她摊牌了,她不装了。她要把那些闷了十来年的苦水夹在语句里全部倒出。”
“许知纤你也别笑!你的语气不够重,你没有生气,你尚未代入角色!老太太这段已经歇斯底里,她本就好面子,哪里忍得下孙女去做那种事情!”
“最最让我生气的是,你们去参加一次选秀就把基础也忘掉了吗?!注意要时刻把身子面对观众,尽量让他们能够看清你们的表情,读懂你们的肢体语言。你们不是在拍电影,随时有人帮忙切换镜头。”
他顿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激烈,竟然产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慨、谴责情绪,急忙道歉:“对不起,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一激动就控制不过来。”
“没事啊,我们搭档这么久了,知道你不单对布景严格,对演员更是,而对自己的剧本更是极度地苛刻。你继续说,我们能理解。我确实因站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上,忙到没时间进行自我提升。”
许知纤缩在椅子里,有些自厌地说道。成为流量之后,压力比想象中要远远来得大,不要说繁忙的档期了,仅仅是网友的言论,旁人的目光,是非不分的辱骂或是过誉的赞美都叫她难以自处。她怕,退一步,打碎粉丝期望;进一步,陷入舆论斗兽场。“但我们同时也获得了很多的爱,不是吗?”何瑶光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们再来几遍,把握住感觉,总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