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纤能说什么呢……
两人爬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往前走。许知纤边注意着情况边同何瑶光说着一些没头没尾的话：
“我不知道宇宙中还有多少颗类似k-56的星球……我甚至不知道那些星球上是不是已经进化出了和人类一样的物种……或许那些都和我无关，我却又觉得它们都离我特别的近，近到我脑子里面全是‘嗡嗡’的声音。”
何瑶光一言不发，许知纤也不管她听没听懂，继续道：
“有时我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怀疑我和它们同为一种生物……我能读懂它们的语言，能预先判断出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我甚至……甚至能听见埋藏在地底深处的母体持续发出声波呼唤着我。”
许知纤眼眸深深，望进何瑶光的灵魂里：“这种声音，就和我在塔里听见的一模一样。它们埋藏在白噪音中，悄悄渗透在哨兵们的日常习惯中，影响着他们的思维、行动。”
许知纤明丽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在空旷幽深的长隧道中荡开清幽的回音，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声波控制在一个巧妙的范围值间，它和塔外的流水风车声混为一体……我猜，它的实际作用和异化人群体内扩散的诱导信息素一样。”
何瑶光沉默了须臾，声音仍旧很冷：“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并不能证明什么，它只是一个游戏……”
许知纤忽地笑了，缥缈又虚幻，像远山上笼罩的云雾：“它不止是一个游戏。”
“我们都不应该沉湎于过去的岁月之中……”许知纤用很低的声音说了这样不可捉摸的一句话。
何瑶光眼神闪烁，不敢对视。
哨兵似乎未在意对方的异态，转过身，步伐沉稳地朝尽头的晦暗走去。
……
像是第二次循环中的场景。庞然大物覆盖了整面的墙壁，多节触手像蛆动的节肢动物在绞成层叠的一团。
许知纤苍白着脸庞仰头望去，人类在异形面前竟是如此的渺小。
——人类是造物者，却又往往臣服在自己构造出的生物之下。是因为它们本就代表着人性中阴暗面。
他们将虚无的欲望具体化了。
母体巨大的头颅打开，其中爬满了肥硕的幼虫，挤成白花花一团。
婴孩的脑袋，虫子的身体。许知纤联想到那些卵中的实验体，胃中一顿翻涌。
精神网络铺天盖迅速延伸，须臾功夫，笼罩了这里。
许知纤压下疯狂躁动的情绪，指尖在虚空中随意勾勒了几下，随后闭上眼，任由明亮、锋锐的火焰朝“母体”烧去……
瞬间无数漆黑的触角缠绕成一面坚硬的铁强，抵挡下狂风般的攻势。
哨兵似乎早有预料，身体后撤，小腿发力往崎岖洞壁上的斑驳的坑洼冲去，端着虚妄，瞄准了母体脆弱的头部。
身形灵巧地躲过触角极速的扎、刺……
何瑶光没预料到战况竟发展得如此之快，愣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举起无涯为许知纤分担部分压力。
离子能量击穿洞壁，隧道晃动得剧烈，落下大小不一的岩块。
卵掉落到地上，破裂开，流出一滩滩恶臭无比的脓水。身材肿胀的女人侧着身子趴在粗糙的地面上，脸色青紫，胸口剧烈起伏，片刻过后，完全失去了呼吸。
许知纤五感敏锐，清晰地见证着她们每一丝的变化，呼吸停滞。生命就这样不堪一击，凋零不过瞬息。
可这，对她们而言，实际更像一种解脱——生育机器，从来就不是生存的意义。
变化的产生似乎激怒了母体，它不管不顾转守为攻，攻势愈发迅猛。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绝之心。
许知纤和何瑶光背倚着背，站在原地喘息。蝶骨互相摩挲，许知纤说话也不顺畅：“我能相信你吗？”
像回到了很久远的以前，共同出任务，并肩作战的那会儿，能够坦然的将后背、将性命交入对方手中。
无所保留，一派坦诚。
何瑶光眼神一晃，精神图景中的那道口子裂得更大了，咸腥的血味几乎涌到了嗓子口。
硝烟弥漫之中，许知纤听见了向导很轻的回答声音，却很坚定：“能。”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节日快乐鸭！！
逻辑死了。。
第89章
雪豹的身体须臾间飞速变大, 尖利的爪子用力抓着地面，喉咙里发出低哑的怒吼声。
何瑶光屈膝，半跪在一旁大喘着气。脊背上陈列的骨骼在修身作战服下显得凌冽无比, 像一柄出鞘的剑。
许知纤面色苍白，腰侧受了伤, 开了一道大口子。何瑶光凝视着她指缝间不断渗出的血水, 目色微冷。
因为自己的冒进，致使脆弱的后腰暴露给了敌人——
当时听见许知纤急促地喊了声“小心”，于是她在空中的身形灵活地半转。
一根尖细的，不同于其他有分节样子的漆黑触手极速刺来，目标本该是她……却在中途改辙, 刺向了朝她这边赶来的许知纤。
哨兵正一手流畅地替换着弹-夹, 另一手掷出两把弯匕，它们在空中转出几个漂亮的回旋, 割下了一地的黑色触手，恶心粘液淌了满地。
漆黑、通体光滑的触手捅过许知纤腰侧, 因为剧烈的痛苦, 瞳孔倏地睁大，里面倒映着的是一根变异的触手。母体早已进化得快和人类一样，拥有了人类的智商, 它也有自己的底牌、杀手锏和“虚晃一枪”的战术。
……
“还行吗？”想说的一大堆话淹没在了肚子里。何瑶光握拳抵在唇边, 忍了又忍, 吐出来这样一个辨不出情绪的问题。
许知纤侧头，恰与何瑶光平视，清浅一笑，道：“我们再配合一次吧。就像从前那样。”
“从前那样？你都记起来了？你都记得什么？”何瑶光面色蓦地慌乱，却又很快地镇静下来, 迫切追问道。
许知纤站起身，勉力支起腰板，轻咳两声，远山眉微蹙，有一份刚而不折的美感。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向导，重复道：“我们再配合一次。”
向导驻在原地，低着头，眸色晦暗，良久之后，方才几不可闻地答了声“好”。
简简单单的一字却仿佛重若千钧，压得灵魂都低下了几寸。
两只精神体完美无瑕地配合在一块，许知纤抚着虚妄通体漆黑的枪-身，沉吟片刻后，声音低缓：“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虚妄’的意思？”
血液抹在嘴边，脸侧，开成一朵艳丽的花衬出袅绕的妖异。
何瑶光替换弹-夹的动作一滞，偏过头，静谧的空间中，她的目光也很寂静，温柔又脆弱地看着许知纤。
“没有，那我现在还能有机会知道吗？”
“虚妄呢，就是要破开眼前的一切混沌。哪怕未来也很冷、很暗淡，但我们一直在往前。我……”
以前总觉得世界太虚假了。站在中心城的高塔上往远处望去，入眼皆是一片苍茫的白色——自从出生开始，对地球的印象就是这样。
就算后来人类造出了太阳，甚至都觉得那样冰冷缥缈的阳光都是无可替代的了……
许知纤眸光淡下，像熄灭的萤火。她剩下的话并未说出，可何瑶光竟然懂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现在眼前所见皆为虚妄，她幡然醒悟，孤独是会让人变疯的。
“……”
何瑶光看了眼表，显示：[12.24，23：56]
“还有四分钟时间。”
许知纤轻按着向导的手背向下压，帮她将弹-夹推进枪内，“无涯潜藏的威力是无限、巨大的，而发挥程度往往取决于使用者。”
向导也不知何时竟变作了弱势的一方，让哨兵掌握了主导权。
何瑶光抿了抿唇，眸光泛凉：“我配不上它。”
许知纤掏出“虚妄”放在她眼前，道：“我们换着来。”
“……”何瑶光接过虚妄，这和自己的配枪相差甚远，它就像一块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飘荡的陨石，漆黑、神秘，泛着冷意，光是摸着就让人从骨子里钻出渴望臣服的念头。
断掉的变异触手在地上不停地弹跳着，许知纤走过去补踹了一脚，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