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桌上:“你的日程。”
下午没有太多事,整个表一目了然,何越看到最后一项,想起今天要跟广电的人吃饭,眉头一蹙。了解上面的风向能在剧本敲定前留有足够的余地改动,使其利于过审,为了这顿饭何越下了不少功夫,请了几个老艺术家出山,这一桌人的年龄相加起来都能追溯到明朝年间。
虽然如此,但何越最不愿意的就是跟这帮年逾半百的人应酬,不是往死里喝酒就是往死里喝茶,总归是一肚子水。
“对了,今晚你跟我去吧,你有其他安排吗?”何越灵光一闪,问王承弋。
“没有。”王承弋不假思索。
何越说:“那你下班后等着我。”
王承弋伸出双指并拢放在额边,给何越行了个礼,便不打算赖在这里,刷存在感也该适可而止,这道理他懂。
何越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把走到门口的王承弋叫了回来。
“上班要穿正装,尤其是在晚上有场合的时候。”
王承弋这一身穿着随意,oversize的卫衣加运动裤,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经何越这么一说,他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
“那我……”
何越没过多思量,只想着王承弋跟自己身高相仿,便脱口而出:“今天先穿我的应付一下吧。”
王承弋默默咽下了那句“我现在去买”。
随后他亦步亦趋跟着何越走进休息室,就像进入了一个未曾有人涉足的秘境一样,左顾右盼,被何越警告后依然任性地一屁股坐在床上,还颠了两下。
待何越转身背对他,在衣柜里挑选翻找时,王承弋点开微信,也同样翻找着,很快的,他找到了那个对话框,发送了一条:“晚上不用来了,改天。”
“深灰色?”
王承弋将手机反扣着扔在床上,笑着说道:“好啊。”
脖子上拴的是何越的领带,还是王承弋动了些小心思,拿了一条跟何越同款不同色的,布料里透着极淡的干洗剂气味,王承弋捧着袖口闻了一个下午,才从其中闻出了男士香水的味道。
别人不知道,但何越这几个助理整个下午坐立难安。饶是见过点场面的,看见一个人进了趟老板办公室就换了身老板的衣服出来,还时不时凑到鼻尖细嗅,也做不到视若无睹啊。
六点一到,三个人逃也似的打卡下班,把王承弋独自一人一在这里,无所事事,好在没过多久,何越打开门扔给他一把车钥匙,打破了这种无聊。
“早点走,会堵车。”何越说。
“好嘞!”
出乎何越的意料,王承弋的驾驶风格跟他本人大相径庭,不抢道不加塞,一路平稳,看来他口中的零事故不是夸口。
何越侧目,视线从对方挺拔的鼻梁滑下,掉进微翘的唇峰,再卷入唇缝的线条里。
“在想什么?”感受到何越在盯着他,王承弋便问。
“在想不把你送到经济部可惜了。”
“你现在想也来得及……”
“哎。”何越突然指着斜前方:“从那个豁口拐进去,直接下地下停车场。”
他们二人提前二十分钟到场,一切安排妥当,其他人也姗姗来迟,陆续到达。何越没有避讳地介绍了王承弋,也明说了王承弋此时的身份就是他的一个小助理。
“让他来就是为了给我开车的,可别让他喝酒,要不我俩一会儿都得进局子。”
一群大老爷们哈哈大笑,震得何越耳朵都听到回音了。
“好不容易聚一聚,今天不醉不归。”这句话便把这顿饭的基调定下来了。
酒过三巡,这桌上只有王承弋独善其身,他被何越摘得干干净净,那何越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人家喝一杯,何越就得喝三杯。
何越眼前越来越模糊,脑袋也越来越晕,眼前的景象从一开始丝毫毕现,到后来逐渐随着酒气晕染成色块。听着一通通高谈阔论,何越胃里一阵翻腾,他立刻摇晃着站起来,踉跄跑向包厢里的洗手间。
他没吃几口东西,几乎是空着肚子喝酒,呕了几下就再也吐不出东西,他支着脑袋缓了一会儿,恢复了些许清醒。忽地背上抚过一只手,何越的肌肉瞬间紧绷,他回头,发现是王承弋。
“我没事。”何越含糊道。
“他们怎么那样灌你?”王承弋看起来不太高兴。
何越爬起来,到洗手池边接水漱口,沾了点凉水扑在脸上,清醒了许多。他见怪不怪地说:“数我辈分最小……不灌我灌谁?”
王承弋的手还按在何越后背上,他不能理解这种酒桌文化。何越瞟了眼外面,勾住王承弋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嘴唇碰在他的耳垂上:“看见那个副局长喝高兴了就停不下嘴了吗?冲他说的话,这顿饭值了。”
可能是因为喝多了,何越失去对距离的敏感,但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王承弋没有感到自己想象中的兴奋。
而后何越走出洗手间,又投身进觥筹交错间。
J市近来多雨,尤其到了晚上,地上总是湿哒哒的。车子驶出停车场,王承弋打开车窗,瞬时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涌进车厢,冲淡了酒味。何越已然不省人事,闭着眼,时不时地嘟囔着什么,王承弋听不清就索性不去听了,无非是那些没头没脑的醉话。
午夜的高架桥不再像白天一样拥堵,顺畅非常,耳边除了汽车掠过的风声再无其他,突然“咚”的一声,转过头只见何越歪着脑袋,额角顶在玻璃上,随着车厢而晃动。
王承弋见状,伸长了右手,手掌揽住何越的头,搁回头枕上。
“玻璃太凉,会头疼。”王承弋自言自语。
他今天如愿以偿窥见了何越生活的一角,然而这并不是他想看见的。回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酒会上,多少人排着队巴结何越,他都看在眼里,却不曾想过何越撇开他爸的关系出来单干,也是要与他人人情世故。王承弋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心里不太是个滋味。
王承弋一直冷着个脸,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跟谁怄气,直到他走到副驾驶外拉开车门,见何越迷迷糊糊伸出双臂,他忽然生出冲动,就势抱了个满怀,将何越从车上抱了出来。
王承弋自认为离坐怀不乱的境界还差得很远、何越就这么挂在他身上,重量和体温都是切实的,他怎么可能不生出其他心思。
负着这重量,王承弋来到何越的公寓门前,王承弋看是指纹锁便拿起何越的右手,勾住大拇指,歪歪扭扭地印上去。
他又换了食指,一阵红光闪过,解锁失败的提醒音再次响起。
“是哪只手?”王承弋贴在他颊边低语。
牢牢箍住何越的腰,再去摸他的左手。就在这时,门内竟隐约传来脚步声,略显急促,离他们越来越近。
“咔哒——”
门从里面开了。
第5章
一夜梦境繁杂凌乱,何越总能听见一个声音问他“哪只手?”,跟念咒似的,他忍无可忍,吼着让那声音闭嘴,却把自己从梦中喊醒。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好在没有头疼,突然感到枕边一动,何越睁开双眼,眼前直冒雪花点。
“唐樊?”何越不确定地叫出来人的名字。
“嗯,刚才听你在喊,我来看看你。”
何越这才发现唐樊披着浴巾,发梢湿得往下滴水,明显是洗澡洗了一半跑出来的。入了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就算开了空调也容易感冒,他皱着眉头把唐樊赶了回去。
外面天光大亮,何越拿起放在床边的手表,发现已经快到晌午,忙给公司打了几个电话交代工作安排后,他再一次把自己的身体砸回床垫上。昨天下半场喝得太狠,何越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送走了那个副局长,往后的事是半点也想不起来。
唐樊洗完澡走出来,见何越颓废地斜斜歪歪躺在床上,边走过去,爬上床盘腿坐下,两手按上何越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捏。
“昨晚是一个长得挺高,挺年轻的男的送我回来的吗?”何越问他。
唐樊手上动作一顿,回答:“对。”过了几秒,又追问了一句:“那人是谁啊?”
“哦,员工。”何越感受着唐樊的“服务”,舒服得闭起眼睛,没看见唐樊复杂的表情。
唐樊搬来何越的公寓已有一段时间了,自从何越知道他在外与人合租,每月租金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加之何越不愿意唐樊回去夜店打工,就对唐樊发出了同居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