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铁城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整个大堂。
午间人来人往,服务生穿梭来去,勉强应付着客人。
毕竟是去法国的船,能来这个餐厅的白人居多,胡老板这样的华人还是很显眼的。
不出所料,第二天,池铁城就嗅到了一些踪迹,第三天午后,他拿着笔圈出来一个房号。
普通舱203。
“那个人看起来不对劲。”他说,“第一天跟胡老板跟到了餐厅门口,第二天换了打扮进了餐厅坐在对角第三桌,出来的时候我故意跟他撞了一下,摸到腰后有枪,他回房间时我跟了上去,就在普通舱的第二层,里面住了四个人,都看了一眼,是赏金猎人的感觉。”
“四个人。”苏文谦沉声重复,看不出情绪。
“还有一个跟船员接触过,那个船员也有问题。”池铁城补充道。
“他们不住一起。”苏文谦思考了一下,“得打时间差。”
“这事你的人不行,只能我们动手。”池铁城又说。
苏文谦不否认。
略微沉默之后,他拿出了笔和纸开始写写画画,到了清晨的时候,计划已经拟定出来,在他们的合作生涯中,这种难度不算最简单,也不算太难,不过水母组的原则之一是任何任务都要全力以赴。
水母组?苏文谦甩了甩头,抛掉脑子里的这个念头,他太过全神贯注,居然有一瞬间恍惚了年岁。
不知道池铁城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他看了一眼对方,对面的人抿着嘴唇在思考什么,表情严肃,看不出感情波动。
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五点。
苏文谦回去睡了一觉,下午四点醒来,走进淋浴间,站在喷头上面,把开关旋转到了冷水的位置,冰凉的水兜头罩面而来,寒意裹挟着快感,在周身游走。
他不愿意承认,此刻他的每个毛孔都舒坦地张开了,每寸皮肤都因为兴奋在颤抖,他的身体告诉自己,他无比喜爱在暗处狩猎的感觉。每当任务达成,目标的献血飞溅之时,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血脉喷张的喜悦,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喜悦。
在这种时刻,那个在乎别人死活,会因为生命消失而难过的苏文谦不在了,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就像一个伪装被随意丢弃在一边,只剩下一头嗜血冷漠的野兽。
池铁城是唯一看得见这头野兽的人,他不仅看得见它,还饲喂它,培养它,他欣赏它,与它无比融洽,只要他在,它就蠢蠢欲动。
现在,这头野兽再度苏醒了,他不知道是池铁城唤醒了它,还是自己唤醒了它。
四点四十,苏文谦来到了池铁城的房间,陈迟已经等在那里听池铁城说着什么。
苏文谦进来的时候,明明还是温文尔雅不动声色的老样子,陈迟却觉得他跟平常的感觉有点不太一样了,但思来想去,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池铁城把随身带来的大箱子打开,拿开表面的两层衣服,开始把武器一件件摆出来。
一柄德国军刺,一柄马克二□□,一把勃朗宁□□,还有□□。
随后又弯腰翻找了一会,起身丢给苏文谦一卷特制的钢丝。
苏文谦抽出一段在指头上缠了缠,柔软坚韧,是趁手的好东西。
“从前你喜欢用。”池铁城说,“市面上流通的少不容易搞到,那些半吊子没人会这个。”
“嗯”苏文谦点头,开始用一种奇特的手法把钢丝缠上了手腕。
“待会儿少见血。”他一边缠一边说。“不好收拾。”
陈迟闻言楞了一会儿,看见池铁城对自己扬起下巴,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快步走了出去。
关上门之前,他听到池铁城说,“调整呼吸,手给我。”
☆、第 8 章
五点多,已经是暮色四合,天光在海平面远远地凝成一线,逐渐暗淡下去。
圣玛丽亚号亮灯了。
从船头到船尾,从前甲板到尾舷,温暖昏黄的光点勾勒出船身的大部分轮廓,只不过今天电压似乎有点小问题,二楼的普通舱时暗时明。
天色暗下来后,海风越发湿冷了,甲板上的人群渐渐回到了室内,餐厅热闹起来,吃饭的,打牌的,赖在小吧台喝酒的,似乎所有人都在用尽全力消磨这枯燥的航行时光。
苏文谦和池铁城就在这时出发的。
他们分别从不同的楼梯下到第二层,一个往餐厅,一个往普通舱。
差不多6点的时候,203出来三个人,先去外面转转,然后去餐厅喝点酒。
对方大概以为胡老板反正在船上逃不掉,很有点放松的样子,居然还敢喝酒。
“业余。”池铁城心想。
他现在混在餐厅小吧台旁边打牌的人群里佯装看牌,注意力却大部分在另一张桌子上,那边围坐了三个喝酒的男人。
他在等,等三人分开,只需要一个机会就够了。
酒精的作用不仅是麻痹大脑也刺激着膀胱,三人中有一人起身走了出去,脚步虚浮且匆忙,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厕所的入口处狭长且昏暗,只要动作够快,无论内外都不可能被发现。池铁城装作尿急的醉汉挤近那人,贴近时左手一柄军刺顺势滑进了那人的胸膛。军刺锋利又细长,破开皮肉如同热刀进黄油,角度刁钻地直接戳进了心脏。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掏出小瓶烈酒泼洒出来,血腥味一下子被劣质酒精盖住了。
“叫你不要喝这么多嘛。”池铁城单手搀住他,像扶着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
厕所里出来一人早已见惯不怪,侧身走了出去。
他淡定地把尸体拖进去,锁进其中一个隔间,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
第一个很顺利,池铁城想,不自觉地朝客舱看去,在他目力无法到达的203客房门口,苏文谦趁着陈迟拉闸断电的黑暗敲响的房门。
“不是带了钥匙吗?”里面的人不耐烦地吼道,居然直接打开了大门。
没有暗号,没有警惕,果然够业余。
苏文谦在开门的一瞬欺身上前,双手的细丝准确套上对方的脖子,转身用力,喉软骨“啪”地碎掉。
绞杀,精确又利落,那人甚至没来得及抽搐就停止了动作。
黑暗中没人注意这边的小小动静,苏文谦伸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池铁城回到餐厅的时候,对方只剩下了一个人,另一个不知所踪。“挺配合的。”他在心里暗笑,随手拦住一个服务生,塞给他几个银元,耳语几句。
服务生看到银元双眼放光,点点头立刻向吧台走了过去,对着独自喝酒的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
男人疑惑地往外看了看,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餐厅出门往右是厕所,往左是平台,平台上有楼梯通往上下层,再过去是长长的外廊通往舰桥,一般人从楼上楼下来到餐厅只会在平台稍作停留,不会去外廊走。那里的灯零星昏黄,他远远看到好像有人跪倒在通道拐弯的地方,只露出轮廓模糊的上半身。
“醉成这样?”他疑惑地走过去,心想喝得不算多啊。
走到一半,模糊的影子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又摔下去,刚好摔进了他看不见的视觉盲区。
他加快两步,刚刚转过弯去,视线突然诡异地旋转了一下,颈椎最脆弱的某处喀拉一声断裂。
外廊跟船舷平齐,池铁城左右看看,把地上的人扛起来扔出了栏杆,黑色的浪翻涌起来,无声地吞噬了他。
几乎在同一时刻,去厕所寻找同伴未果的那个男人回到了餐厅,发现餐厅的那个也不见了踪迹,突然心生警惕,后退两步,飞快地穿过人群消失不见。
而在苏文谦那边,他手脚麻利地用床单裹住尸体塞进床底,自己披上剥下来的外衣,躺上其中一处床铺。
过了大概十分钟,门外有了动静。
他暗暗调整呼吸,绷紧了肌肉。
门开了,但是来人没有如他所想直接进来,反而在门口站了一会。
“老皮?”他疑惑地看着室内,普通舱十分狭小,除了两张高低床和一张小桌子几乎没有别的空间,但是停电阻碍了他的视线,只能勉力看到一个人形躺在床上。
“老皮?这么早就睡了?”
苏文谦听到他的脚步慢慢靠近了自己,算准时机暴起,然而对方早有防备,敏捷地躲过了他,反手拔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