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然无恙,他以秘书的身份跟着胡老板,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远洋商行和银行里,直到傍晚和陈松换了班,才回到隔壁的房间。
“苏科长,来吃点东西”孙红梅把两个盘子推到他面前,他点点头开始往嘴里扒拉。
“白天饭店都摸过了吗?”
“摸过了,没有异常。”
“胡老板的房间排查好了吗?”
“排查好了,也把床搬离了窗户,就是他本人不太高兴,一直说没必要这么搞。”
“他不懂。”苏文谦擦了擦嘴,掀开窗帘一角往外面看,虽然看不见,但是按计划,陈迟现在应该隐藏在他预设的观察位做着外围警戒。
里外都是自己人,他很满意。
同一时间,黑暗的空屋里,男人脱下制服,拿起了望远镜。被随意丢在一边的制服上隐约看得到“远洋商行”四个字。
从他的位置,目标房间的窗户和大半个后街都尽收眼底,他居高临下,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仿佛一头猎食的隼,然而这只独行的猛禽今天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饭店的内部情况昨天就已经摸过了,两栋楼各一部电梯,大厅有后门,后厨一个员工通道,现在这个员工通道外停着一辆写着“AS watson”的红白送货卡车,两个员工下班经过了卡车,却没有从另一端出来,过了一会儿,穿着制服的两人又原路返回。
“哼,业余。”他嗤之以鼻。
与此同时,胡老板拿起来电话,“您好,客房部,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好的,替您转接餐厅。”
咚地一声惊醒了靠墙闭目的苏文谦。他条件反射地弹起来,冲出门,看见隔壁门口停着一辆孤零零的餐车,心下立刻就冷了。
红梅跟着他出来,他便一边拔枪一边示意她掩护,自己猛地推开虚掩的门,赫然看见所有窗户都大开着,胡老板坐在地上惊恐万分,陈松朝天倒地,背后有个举枪的服务员,地板上是碎掉的花瓶。电光火石间,苏文谦甩枪点掉了持枪的服务员,前行两步。
突然一颗子弹从窗外穿风破云而来,玻璃哗啦碎成齑粉,右侧有人应声倒地。
苏文谦一个横滚,靠到沙发后面,这才发现倒地的是另一个服务员,手上还攥着把枪。他一身冷汗,刚刚预设了服务员只有一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藏在卧室的。
大意了。
除此之外,房间内再无外人。
红梅飞快地拉上窗帘,他冲到门口探头左右看了看,确认安全了才把门关上。
回过头来这边红梅已经把陈松拉了起来,他左肩中枪,神志还清醒着。
“怎么回事?”
苏文谦气急败坏地吼他:“窗户怎么开着!这些人怎么进来的!”
“苏……苏先生……你别怪他……”胡老板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是我,我觉得空气不好所以打打打打开了窗,又叫了餐,这位先生坚持不让对方进来,但是我叫他他他帮拿拿拿拿进来……”
在胡老板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苏文谦拼凑起来整个经过,胡老板嫌弃房间有霉味,坚持开窗透气,又叫了餐,这两人以送餐的名义要进门,陈迟不让,但胡老板坚持要把餐食拿进来,陈迟无奈就帮他拿,弯腰放盘子的时候,其中一个就拔枪了,陈迟倒下去的时候碰倒了花瓶,再后来就是苏文谦冲进来。
“这里不安全,胡先生你先去我们房间。”他把胡老板安顿在隔壁房间,红梅检查完尸体,提过来两把枪,“都装了□□”,她说。
“沃尔特?”苏文谦拿过来掂了掂,“这枪不便宜,还能配□□。”他抬头看红梅。“不是一般的杀手。”
门外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就算他们把门关好了,那两声枪响也是瞒不住的。
“换地方吗?”红梅问。
“不行,说不定还有同伙守在楼下。”苏文谦阴着脸,“就留在这里,已经惊动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再上来。”
“没,没,没想到还真有人要我命”胡老板瘫坐在沙发上,面如死灰。
“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的疏忽。”苏文谦向他道歉,顺便拿起来步话机布置接下来的工作,完了表扬一句,“陈迟,枪开得不错,这样随机应变很好。”
“不是。”陈迟的声音带着惊讶,他很认真地说,“苏科长,我们没有开枪啊。”
步话机里的声音一瞬间变得遥远,冷汗爬上了苏文谦的整个后背。
☆、第 3 章
这一晚果然再无人打扰,如苏文谦所说,当晚这层楼一直很乱,不情不愿的英籍警察,吵着要退房的客人,交涉安慰的饭店工作人员,很多人走来走去,一直闹到了清晨。
天光放亮的时候,另一个饭店已经准备好了。
“包了一整层”陈迟报告道,“东西也放好了。”
“我在香港的厂子也是十几年了,商会里的兄弟也给我保荐了,洋人那边货都拉到港口要上船了!这最后一个手续怎么就过不了了?啊?我们华商发展一下业务有这么难吗?我要去找会长评理!”胡老板在远洋商行里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
苏文谦提着公文包,默默地看他表演,不时上去搀扶一把递张手帕,适当假意劝两句。
对方的面上渐渐挂不住了,最后表示下午三点给他答复。
“三点就三点,如果还过不了,就不要怪我哭到商会会长门前去了!”胡老板擦了擦眼泪,丢了句狠话走了。
坐上车换了副得意的面孔,对苏文谦说,“你瞧着吧,下午三点肯定能行,他们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商会会长是我的小叔公,这么小个事要真惊动他,他们有得苦头吃。”
“下午可以换其他人来吗?”苏文谦说,“如果你一直呆在饭店,我能让对方无法锁定你的位置。”
胡老板思考了一下,“如果秘书拿着我的签章来应该也可以。”
“那我来。”
“你不行。”胡老板大手一挥把他否了,“他们不认识你,让秦秘书去,他跟了我很久,人都认识程序也熟,而且我的私章一直放在他那里,打个电话让他直接去就行。”
听起来可行,苏文谦笑了笑,“胡老板真厉害,昨天被吓了一跳也没有打退堂鼓。”
“事情没做成就撤退不是我的风格。”胡老板嘿嘿一笑,看着路线不太对劲,“这是去哪?”
“另外一个饭店,我们包了一整层。”红梅开着车,回复道。
“哦,也是意料之中。”胡老板点点头,只是没想到到了饭店,苏文谦意外的高调,又是大声嚷嚷着让门童拿行李,又叮嘱服务员要这要那,一翻折腾之后他们大张旗鼓地走进房间,随后苏文谦让他在这里给秘书打电话,完了从箱子里翻出衣服,三个人一番乔装后,悄悄地从另一个通道摸出来,换了辆车,七弯八拐又绕到了成生大饭店。
“这是……?”胡老板一头雾水。
“灯下黑。”苏文谦微微一笑。
胡老板显得很高兴,“下午三点拿到审批之后就可以赶上明天的船了,不然又得等一周。”
“太古轮船公司的圣玛利亚号。”他强调道,“英国的船,公司有皇家背景,应该没人敢在上面搞事。”
“但愿吧”
苏文谦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是很在意那枪是谁开的。
出发前局长已经说得很明确,不会,也没有能力再多派一组人,但如果说是对方打偏的,那也绝对不可能,那一枪太过精准,一看就是有意为之。
到底是谁?
繁华的尖沙咀外是一片泾渭分明的寮屋区,好一点的人家住在西区,北边多是流民恶徒。这里街道逼仄,垃圾满地,但此时有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正在路上稳步走着。
他戴着价值不菲的毡帽,一身考究的格子大衣,领口露出真丝衬衣一看就很昂贵。沿途的阴影中亮起无数双或贪婪或恶毒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男人。然而他依旧走得不急不徐,稳定又淡然的步伐里却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危险气息,仿佛昂贵衣料下包裹着危险野兽,只要稍加惊动就要破壳而起,亮出可怕的爪牙。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打消了抢劫的念头。
“起来。”他寻到一个小屋,踢了一脚,说小屋是美化了它,根本就是几根竹子搭起来的破棚,顶上胡乱裹了一些破竹席。里面一堆看不出颜色的东西动了动,一只嶙峋的手伸出来,然后是一颗脑袋,皮肤黑亮,好像风干的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