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脸深深地埋进双手之中,企图堵住决堤的眼泪。
☆、第 15 章
1954年6月17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建立代办级外交关系,同年9月7日,第一任常任代办,宦乡先生从中国出发前往伦敦履职,随行人员二十一人。
而9月26日开始,伦敦和利物浦的所有华文报纸以大版面刊发一则寻物启示,内容如下:
“吾乃河北遂城人,与义兄相识数载,感情胜笃,乃何因战乱,失散于伦敦,幸而有信物傍身……”
启示连刊了三天。
9月末的伦敦已是秋末冬初,风裹着寒气从泰晤士河上卷过去,一直舔舐到威尔斯敏斯特大桥。这里是观赏大笨钟的绝佳位置,总有人流连忘返,所以当那个男人第三天也出现在这里时,路人并未太过留意他。
这个人每天傍晚出现,站到天黑就独自慢慢走开,似乎在等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等,面上沉静又淡然,没有些许焦灼。
然而今天有了不同。
听见了脚步声靠近,他嘴角渐渐扬起。
“我知道你会看见。”他没有回头,盯着泰晤士河宽广的河面和来去的游船。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连河水也染成了浓厚的橘色。
“回去之后,因为那件事的功劳,我认识了很多人,后来找机会调到外事局,争取到了这次的代办的随行保护工作。”
“秦鹤年被我说动去了香港治病,他需要亲人照顾,紫舒带着小雪也跟着去了。”
“长期留英的申请书已经打上去了,再过几天就该批准了。”他喋喋不休地说给那个人听。
“不走了?”
背后的人微笑着看他。
他转过身去,缓缓张开了双臂。
“不走了。”
此刻夕阳坠入水面,天空半截粉黛半截深蓝光影交错,他们在光和暗的交界点紧紧相拥。
作者有话要说:想说点话。
虽然莎士比亚说只有悲剧才是永恒,但是剧中的大结局让我真的意难平了很久,然后愤而提笔。其实一开始挺仓促的,也没有大纲和设定,就是凭着一点模糊的想法,绞尽脑汁给他们创造重逢的舞台。
其实近代这段历史是我从前最不喜欢的,枪战场面也是从前不太感兴趣的,总之就是在不擅长的领域疯狂作死。
不过被他们带着旅行,一步步看他们解开心结直面内心,又是特别美好的一件事。
取名光影是觉得他们就是光和影本身,一个出生上流阶级的小少爷,人生之初就是阳光普照,所以即使身处黑暗仍然向往光明。一个是底层的孤儿,深陷黑暗从未见过阳光。
苏文谦在某种契机下成为了照进池铁城心灵唯一的阳光,而池铁城又是苏文谦陷入黑暗时为他掌灯的那个人。他们性格里有相同的地方,又有某种程度的分裂。
有人说光和影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但我认为光和影其实是一体两面,不可分离。希望在我的平行世界里,他们最终找到了这个平衡点。
感谢看文的各位,你们的留言和点赞一直鼓励着我认真写完这个故事,最后祝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光,或者成为某人的光。
☆、番外1
知了哑哑地叫着,苏文谦擦了把额头,一边走一边扯开领带,还顺手解了领口的扣子。胸口的暑气贴着脖子散了出去,他觉得舒服了点。
顺着红砖外墙往上看,白纱窗帘缝隙隐隐约约推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自己。
他摇摇头,蹬蹬蹬地上楼,进门就把领带彻底从脖子上扯下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铁城”。
推门进卧室,果然看到师兄半跪在窗口端枪瞄准。
“幼不幼稚?”他把衬衣的扣子一粒一粒解开,敞着胸口在屋里走来走去,先是把桌上水一饮而尽,又打开衣柜翻出件短袖衫。
“手生了练一练。”池铁城撇他一眼,收起枪,拉开空空的枪膛给他看,“怎么热成这样?”
“保密会议不准我们进去,在门口晒了一整天……”
苏文谦说着,抓着衣服快步地走进了浴室,声音很快被哗啦啦的水声淹没。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短袖衫和短裤,人精神了很多。
池铁城已经不在卧室里了,餐桌上多了一份冰镇西瓜。
“晚上吃牛排。”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还拿了几个牛角包给你当早餐。”
苏文谦毫不客气地大口地吃着西瓜,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今天店里生意很好吗?这么早就打烊了?”
“还行,老爹说他来看着,让我早点把牛排给你拿过来。”池铁城轻轻抖动着平底锅,黄油吱吱作响。
香气渐起。
天色转暗。
两人对坐着,认真吃肉。
池铁城给自己配了杯红酒,苏文谦干看着面前的那杯白开水。
“小雪的飞机是下个月几号?”池铁城抬头,“那天你能去吗?”
“请假也要去。”苏文谦看他一眼,“难不成你去接?想吓死她们娘两?”
“哎…”池铁城叹着气,拿起酒杯晃了两晃,左右看看,“你这个公寓太小了也住不下,不如把我那边收拾一下让给她们住。”
“不用,秦鹤年的病重,紫舒看一眼学校就得回去,学校是寄宿制的,小雪也不用住我这里。”
“也行…”池铁城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毕竟是你的妻女…”
“闭嘴。”池铁城给他打断了,“什么我的妻?老子是被她睡了,再说我翻脸了。”
“行行行我错了。”苏文谦无奈,“这么无耻的话也就你说得出来。”
吃过饭,苏文谦把盘子洗了。擦着手出来时,池铁城正把一张建筑图纸摊开在桌上看。下次任务的资料他带回来了一点,就等着池铁城过来的时候看一看。
“得注意后面这堵墙,还有这几个点。”他用铅笔在图上点出几个位置。
他们讨论了一阵,夜渐深了。
然后池铁城开始在地上铺床单。
“师兄啊…”苏文谦喝着牛奶看他忙忙碌碌,“有些习惯可以改改了,你又不做这行了没必要老睡地上。”
池铁城翻个白眼,“你这么小块地方,我不睡地上睡你床上?”
床只有一张。
从前也不是没挤过一张床,但是今天说起来怎么就这么别扭?
他假意被牛奶呛到咳了两声,然后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明天我休假,还是去靶场玩吧,然后去你那边给老爹做点家乡菜。”一提靶场池铁城果然两眼放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夜晚闷热,风扇呼呼响,苏文谦有点睡不着。
“没睡吧?”
床下嗯了一声。
“陈迟你还记得吗?”
“几年前船上那个老找我练格斗的小个子?”
“对,今天接到了他的电话。”苏文谦仰面躺着,“他说局势不太好了,暗示我不要回去。”
“是不是。”池铁城毫不意外,“我说的没错吧。”
苏文谦想了想,“记不记得船上我问你报酬那回?你说你要的报酬我付不起?到底是什么?”
“你真想知道?”池铁城坐起来,在黑夜里盯着苏文谦,盯着盯着又躺下去了,“算了,说出来怕吓到你。”
苏文谦毫无察觉,还在仔细分析:
“如果是小雪的话,她下个月就来了,也许我慢慢劝她,再慢慢相认……”
“是你。”
池铁城打断了他。
“什么?”苏文谦的呼吸一滞。
“是你。”池铁城重复了一遍,认真地,诚挚地。
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开个玩笑,睡吧。”
☆、番外2
下午的活动取消了,准备好的警戒活动也就地取消,苏文谦安排好值班人员之后早早地就下班了。路上买了一条鱼,包在牛皮纸袋里,沉沉地抱在胸口。走到了巴士站,抬头看见一家酒品店,又进去拿了一打埃尔啤酒和一瓶龙舌兰。
出来的时候伦敦特有的红色双层巴士正在减速。
他的公寓就在使馆旁边,但池铁城住得可远了。
他上车,习惯性地扫视整车,确认安全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放松自己,慢慢看伦敦的街景。
乳白的大理石间着深红的砖,罗马风格的拱门和柱慢慢后退,这里和国内不一样,很不一样,每个人脸上都是从容安宁,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他想起这么多年看过的脸,大多是痛苦的绝望的艰难的,真希望他们现在也这样安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