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在短暂幻梦的最后,弑神者对自己点了点头,正面带微笑。
“会对他人赐予你存在的意义提出质疑,这就对了,亚瑟。”
接着——龙曜转过身,背影决绝而苍凉,消失在冉冉升起的晨光中,一如自己的宿命那样……
“不!”
伴随剧烈的疼痛,亚瑟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他在瞬间找回了自己的思路,随着手心的血液涓涓流出,那原本属于自己在凡世的回忆也被一一找回,世界豁然开朗。
“你——不是奥丁!”
周围的景象开始闪烁,不断地在白昼与黑暗间交错,‘奥丁’收回了那紫蓝色的火焰,面无表情,神色中只留下无尽的冷漠,他俯视着亚瑟,不带任何情绪,仿佛蔑视着一只蝼蚁。
“此时此刻,我有一个疑问。”
亚瑟看着他,继续说道,那双蓝色的眼眸愈发阴郁,带着愠怒。
“我来到这,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我自己的选择,”
“还是早就被安排好的?”
他往后退去两步,身后是密密麻麻苍白的蠕虫,然后场景又迅速切换到一片白昼的圣地,如此轮换,但亚瑟却看得愈发清晰。
风暴骤起,那强烈的乌云和紫色的雷雨云于头顶汇聚,‘奥丁’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用近乎残忍的视线盯着自己,好像不屑于开口一般。亚瑟默默感受着那骤起的风,看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个觉察的笑容:
“真正的奥丁,绝不会允许自己蒙受这样的羞辱。看来您的脾气比他更说话,没错吧?”
是的,面前的人毫无疑问,已经慌了。仅仅是一瞬间,雷电所带着力量的压强无疑是碾压性的,想要杀死自己只需要一瞬间,但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是的,如您所说,一路上我所面对的所有艰苦、危险,来自不明士兵的追杀,我所失去的同伴、信任、信仰的一切。但是你——你居然将这视为我必须面对的‘考验’,而我要得到你的‘奖赏’?”
“假如我不接受,结果会是什么?”
风暴愈发疯狂,掀起周围的泥土和湖水,好像要将整个世界颠倒过来,那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蠕虫散发出慌乱的哭声,只不过带着强烈的恐惧,那是来自碾压性的力量和绝对威严的恐惧,但亚瑟已经意识到了。
“一直以来,我所坚信的一切……不过是你们灌输给我的,而我居然愚蠢到从未注意到真相。”
“一路上留给我的只有悲惨、失去,除此以外别无他物!是的,就算我现在片刻的勇气只是一时冲动,但我非常愤怒,在你眼里大家的死算什么?在流民区牺牲的无辜生命,为了曝光一切而丧命的记者,被卷入纷争的她的女儿,这一切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亚瑟的语气步步紧逼,周围的世界天昏地暗,那难以言喻的狂风和盛怒的雷点,巨大轰鸣的撕碎的声音贯彻脑海,亚瑟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直至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我在梦中饱受苦难,就像现在一样痛苦,因为我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而那是你们‘赐予’我的,我被你们定义成的模样!当我对一切信仰动摇,便意味着我的生命也一样变得岌岌可危!你所给我的‘解药‘’,只是诱骗我重新回到你的笼子里,继续和以往一样的生活,对吗?”
“是的,曾有和我一样的人,为自己坚信的‘信仰’而战,为自己‘存在的意义’而战,并为此感到光荣。但最终她失去了一切,人们遗忘了她,哪怕在现在那位战士依旧对此觉得无比荣耀,这近乎愚蠢的执着和天真啊……神也是如此吗?正如我,不也曾经和那位战士一样,不惜为自己所坚信,你们赐予的‘意义’而战吗?”
“你们蒙蔽我,使我生活在被灌输的,单一的正确里。久而久之便会失去真正思考的能力,因为一切已成了一套完成的闭环。但我所坚信的一切,只是你们希望我坚信的,仅此而已!不论是我,还是任何居民……而一旦想要反抗,就会大难临头,不是吗?”
“这就是,我所学到的东西……我所见过的所有牺牲,我萌生的所有质疑。而一直以来,我从未有过自由。”
【住口!!】
随着面前神邸的话音一落,在电光火石间,自天空降下的闪电狠狠击打在亚瑟身上,未等他说完一句话带来彻入骨髓的剧痛,仿佛将灵魂撕成两半,紧接着自己被狠狠抓住胸口的领带,一把拖到他面前。
【愚蠢……枉费我们一番心血,这样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只要一瞬间,我就可以把你撕成碎片,我再问一次——】
“是啊,那为何你不早点这样做呢?”
亚瑟忍着强烈的痛苦,抓住了自己衣领的手,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心脏好像撕裂般的痛苦和迎面而来的烈火,但他丝毫没看一眼,而是冷冷盯着面前的人:
“对比起奥丁,您可真是太温柔了,大人……会做到这一步也是因为走投无路吧?”亚瑟继续说,“拿出诱惑的是您,现在因为我拒绝您赏赐我好处,而发怒的也是您。换做过去,相比您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撕碎,可为什么您没这么做,单纯的因为好脾气吗?”
接着,亚瑟挣脱开那只手,狠狠跌在地上,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蓝色的半透明液体,亚瑟抹去嘴角的血迹,踉跄的站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想是因为——我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好疼,好疼,每一句话都伴随着几乎崩溃的痛苦,好像一往所有同伴的死亡在顷刻间压在自己身上,但亚瑟面无表情的承受着如此的剧痛,哪怕走错一步,就前功尽弃了。
“轰——”
雷电,强大的电流狠狠击在亚瑟身上,伴随着黑暗里传来巨大的尖叫,亚瑟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的光,但最终他控制住了,□□好像要被撕裂,不会的——哪怕只是一场赌局,他顶着黑暗中的酷刑,周围的蠕虫惊恐的看着自己,他笑着吐出一口血液,在模糊的视线中控制身体,一定能承受得住……接着,他颤抖着、缓缓站了起来。
“在追逐真相的道路上,会付出的代价,比我想的多更多……早已是我无法承受的…”
应当追逐自己的目标,而非任由他人摆布!
“我所受的坎坷、误解、痛苦、代价,难道还不够吗,对吗,在你眼里她们的牺牲究竟算什么,去坚持我所认为正确的东西,哪怕失去……心爱的人。”
光辉在手心汇聚,疼痛被毅力所掩埋,亚瑟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在顷刻间,所有虚无的景象,如同虚伪的幻象般分崩离析!亚瑟闭上眼,聆听周围蠕虫的痛哭,内心竟也升起一丝相似的悲怆,苍凉的气流刮过自己的脸颊,亚瑟冷漠的看着自己脚下……
在自己脚下展开的,是一片有浅蓝色液体所凝固而成——冰蓝的镜子。
在那镜中,有一个与自己像极了的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镜子的另一边是熟悉的房间,窗外落着雪,亚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道与自己像极了,莫约十四五岁。
‘亚瑟,你不能这样做!’
亚瑟低下头,前所未有巨大的悲伤从心中一涌而上,如同潮水般吞没了自己。
他抬起手,随着周围无尽的哭声,在所有可悲造物的见证下,那掌心的烈焰燃起冰蓝色的烈火,那绚丽仍然苍凉的色彩熊熊燃烧,好像冰川与极光的颜色,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那密布在周围,那些可悲造物渴求着自己的原因。
“他们……其实就是未完成的我,对吗?”
亚瑟低下头,近乎可悲的看着这一切,那冰蓝的烈焰好像眼泪,落在镜面上熊熊燃烧,与之相同的性质犹如蝴蝶效应般展开,将这一片深暗的囚笼照亮。
“这就是实验室里的那些东西,实际上从几十年前就开始了……我,不过是很侥幸的一个。”
“被囚禁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渴求着完整,想要得到自由,但永远被禁锢在这可悲的深渊中。他们的血液流淌,形成了这条河流,再渗入我们家乡的土壤,化作迷雾,无时无刻不蛊惑着人民。”
“是啊,就算是失败的造物也要物尽其用,被无尽的痛苦囚禁,不得解脱。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断地朝我涌来,究竟是想要杀了我,还是只想变得完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