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岳长老好意,可惜已经晚了。”
顾朔风趴伏在栖烑肩头,胸前沾染着栖烑后背黏腻的血迹,栖烑的棍伤不轻,可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似的,全部注意力都对准了岳鹍鹏,神经崩到了极致。
顾朔风有心想撤开身形,尽量不挨着她的伤口,可实际操作起来实在太过困难,干脆作罢,倒不如趴稳了减少伤口摩擦还好些。
岳鹍鹏简直不能理解。
“不过是只半妖,值得你为她叛出师门?!”
“值得。”
这两字刚刚出口,顾朔风明显感觉身下的栖烑全身绷紧,连搂着她腿上的手臂都更紧了几分,勒得她有些不适。
“你!”岳鹍鹏恨铁不成钢道:“你别逼本座入林!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伤及性命,便是本座想救也救不了你。”
疗伤丹、祛毒丹这些虽在林中能用,可少了灵力滋养效果会大打折扣,只是比之普通凡药好用些罢了,真受了重伤,如当日栖烑在荒漠那般肋骨折断肺部捅穿,根本救不回来。
顾朔风下巴搁在栖烑肩头,眸光冷冷望着岳鹍鹏,只淡淡一字:“跑。”
栖烑极为敏锐,字音未落,她已陡然转身,四肢着地,撒爪狂奔!
枯叶沙沙铺在脚下,月光恍在林外,越往山上跑,山林越密,月色越淡,只剩偶尔枝叶缝隙漏下点点光斑,到处漆黑一片,树影憧憧间不时闪过诡异的幽绿兽眼。
夜沉得可怕,野兽的嚎叫声似远似近,暗影中不时传来蛇行簌簌。
栖烑的夜视力极佳,又有兽的本能,无需观星辨方向,本能便知南北,她对所有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只按照识海地图一路狂奔。
在这山林中,兽才是王,没有灵力支撑的修士与凡人无异,顶多体格强健些,可再如何强健又如何健得过天然优势的兽?
更何况,山林危机四伏,古往今来,多少修士命丧轩辕山尸骨无存,其中不乏化神合体甚至大乘修士。
无论怎么看,灵虚子都不可能为了捉拿顾朔风冒险入林。
栖烑心头燃着熊熊烈焰,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奔向自由的烈焰!
曾几何时,她无数次想带师尊离开清平宗,如在混沌之地那般,只两个人自由自在,一同修炼,一同大道飞升,可她知道不可能,灵虚子不可能放化神修为的师尊离开,她也舍不得师尊因她叛门。
虽然这么想对不住师尊,可她真的很高兴这个叛门的契机,只要躲在这山林中,灵虚子便永远不可能抓到她们,她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栖烑越跑越虎虎生风,爪下枯叶飞旋,速度之快,仿佛四肢离地横飞而过。
坊间传,轩辕山高万丈,万丈不万丈无证可考,不过轩辕山确实极高,比之未央山不知高了几十上百倍,栖烑不停歇地疾奔,接连奔了一个时辰,连半山腰都没摸到。
这可不是凡人拄着登山棍费劲儿的爬山,这是极速狂奔!
即便有山体坡度、树木密度等等外在因素影响,这么快的速度加这么长的时间,跑出的距离也绝不会短了。
粗粗一算,这山何止万丈,十万丈都有了吧?
果然是玄幻世界,现世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山?再高点都要捅破大气层了。
对了,玄幻世界哪儿来的什么大气层?
顾朔风早在半个时辰前便恢复了体力,唤了栖烑几次要下来,栖烑都不理不睬,只管狂奔。
顾朔风知她是怕停下后血腥气引来野兽,勉强忍了半个时辰,即便有她的重量压着,栖烑背上伤口太大,又这么狂奔折腾,依然血流不止。
虽然祖师棍造出的伤口不会死人,可失血过多昏厥却是会的,必须得上些药,包扎一下伤口。
顾朔风略一沉吟,不再喊栖烑,改了痛呼。
“嘶——”
她这一声,算不上重,说是细若蚊蝇都差不多,栖烑却瞬间竖起了耳尖。
顾朔风故意加重了呼吸,一副气若游丝痛却拼命忍耐的模样。
栖烑又紧跑了几步,终于慢慢停下脚步。
栖烑喘着气回身,尾巴盘着顾朔风的纤腰,小心翼翼将顾朔风从后背转至怀中,不是公主抱,而是让顾朔风趴在她肩头,歪头查看她背上的伤势。
顾朔风的伤还好,看着吓人,其实已基本止了血,反倒是栖烑后背深可见骨,少了顾朔风靠压,鲜血再度涌了出来,青衣变血衣,触目惊心。
顾朔风转眸,正看到栖烑心疼的秀眉拧成了疙瘩,小心地撕开顾朔风后背早已如死物一般的法衣,摸出止血丹与疗伤丹,混在一起碾碎了敷在伤处,呲啦呲啦又撕了自己稍微干净些的裙摆,小心翼翼帮顾朔风包扎了伤口。
包好之后,还不忘摸出丹药塞进顾朔风嘴里。
丹药遇水则化,内服外敷,好歹也是灵丹,总还是有些作用的,即便顾朔风屏蔽了痛觉,还是感觉到了伤处凉丝丝的舒适。
顾朔风挣扎着从栖烑怀中起来,转到她身后,撕开她后背血衣,冰白的手指伸到栖烑面前。
“药。”
栖烑扭头看了她一眼,昏暗中,水眸晕着碎光意味不明,只看了一眼便转了过去,低头吭哧吭哧把仅存的半截裙摆也撕成了条,一言不发的就要自己缠上后背。
顾朔风脸色沉下,声音也冷了几分。
“为师说药!听不到吗?”
栖烑盘膝坐在枯叶堆中,身形佝偻,精神紧绷狂奔时还觉不出什么,这会儿停下,后背的刺痛直入魂灵,让她脑中嗡嗡作响,眼前黑了又黑,勉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头也不回摇了摇头,双手反剪自己缠绷带,顾朔风蹙眉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探手就往她怀里摸。
轩辕山不能使用灵力,自然也打不开乾坤袋,顾朔风亲见栖烑直接将丹药拢在同一个瓷瓶里,塞进怀中的。
可她左摸没有,右摸也没有,这怎么可能?
顾朔风绕到栖烑身前,隔着衣物有摸了摸,依然没有。
栖烑是四肢着地奔跑的,难道她是怕跑的时候瓷瓶窜出来,所以方才喂完她药,临时换了地方?
“药呢?”
栖烑垂着头,抬眸睨了她一眼,又赶紧垂下了眼帘,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脸颊红的有些不正常,不像是单纯疾奔的潮红。
顾朔风没心思多想,瞟了一眼栖烑后背的伤,火气忍不住蹭蹭往上窜。
“怎么?这才刚叛出师门,你便不认我这个师父了?”
栖烑一惊,赶紧绷直了身形摇头,可也只绷了瞬间,下一息便疼得俏脸扭曲,腰一软,歪进了顾朔风怀里。
顾朔风蹲伏在栖烑近前,看了痛得浑身轻颤的栖烑,怒火不散反烈。
让你逞能!伤成这样还非要驮着她跑!还不赶紧上药!
张口又怒斥了栖烑几句,上手继续在她身上搜找。
袖筒没有,裙下没有,裙带顺着摸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硬物塞着,也没有。
栖烑扬手挥了挥,似乎想挥出小字与她沟通,挥罢了才想起不能使用灵力,又无力地垂下手臂,靠着顾朔风满头冷汗地喘着气。
祖师棍本就是为了惩罚而立,不伤根本却剧痛难忍,栖烑偏还没有好生休养,还一路这么急奔折腾,不难受才怪。
都这样了还不赶紧拿出丹药让她上药,藏着掖着这是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给她省吧?
顾朔风无语地仰头轻吐了口气。
还真像是栖烑能做出的事。
“为师的伤无碍的,那么多药也用不完,赶紧拿出来先止了你的血,不然你倒下了,为师怎么办?”
栖烑靠在她怀里,迟疑了片刻,拽过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几字。
【不多了。】
“怎么可能不多?方才在林外,分明见你装了满满一瓶,险些连盖子都塞不住。”
【真的不多了。】
“怎么可……”
顾朔风突然顿了音,后背一长溜舒服的麻凉感让她突然意识过来,那么长一道伤口,全都敷上药粉,那得碾碎多少丹药?
顾朔风:……
这个败家子!今时不比往日,就不晓得省着点吗?!
尤其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用在她身上真真儿是浪费!
可用都用了,她还能说什么?
“不多了总还是有的,拿出来。”
栖烑埋在她胸前,疼得冷汗直冒,却倔强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