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栖烑眼前一亮,抓过来一口塞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就咽进了肚子。
那人哀嚎一声:“天呐!你饿死鬼投胎吗你?!那是用来品尝的,品尝懂吗?!!是要一缕缕肉丝撕下来,一点点用牙齿抿开,慢慢品尝那肉里的熏香的,哪有你这么狼吞虎咽的?!你这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那人心疼她那块儿熏肉,悲伤得抱着被子转过身去,说什么也不再搭理栖烑。
栖烑揉了揉依然干瘪的小肚子,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以往她吃东西都是抢的,尤其是在炼药房,几个硬馒头一丢,谁抢到算谁的,抢到手里不算抢到,得赶紧咽进肚子才行,不然就得挨饿。
几人又打趣了几句,见她一个字也不说,猜测她可能是哑巴,便没再啰嗦,很快躺下歇着了。
这屋都是还没筑基的弟子,都是需要吃睡的,不多会儿,屋内安静下来,女修们睡着了,小栖烑也躺在被窝里,裹着暖暖的薄被,舔了舔唇齿间残留的熏肉味,如在梦中。
——都不记得多久没吃过熟肉了……好香……
——有点后悔,早知道没人抢就吃慢一点了……
睡时已是深夜,刚阖上眼,天便亮了。
女修们打着呵欠起来,顺带捞起了小栖烑。
“走了,去浩气峰上早课。”
筑基前,所有弟子都必须按时上早课,每月只有一日休息,筑基之后才会自由一些。
早课是由门派五位长老轮流上的,弟子们按照各自灵根,戏称他们为金长老、土长老、木长老、水长老与火长老。
今日没有早课,例行新进弟子入门礼。
小栖烑匆忙入了册,随着苏成仙一同当着所有弟子的面,焚香叩拜祖师爷的玄金雕像。
掌门亲自为二人点上魂灯。
小栖烑偷瞄了一眼掌门身后的顾朔风,她与几位峰主站做一排,谨守仪式规则。
明明都是仙气飘飘的大能修士,偏顾朔风一人格外耀眼,火红的绯衣夺人视线,那与火红截然相反的冰冷面容更是让人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还想看一眼。
小小年纪的栖烑不懂美丑,只知自己想看顾朔风。
比起那让她恐惧的炼药妖修,明煊舒服多了,可惜他们都想取她性命。
唉。
不足七岁的小栖烑,生平第一次叹了气。
她忽而又觉得,叹气也是一种幸福,以往她根本没时间叹气,只想着如何多抢口吃的,如何逃走,或者如何在刀口逃生。
捧着自己五彩斑斓的魂灯小心翼翼进了大殿,恢弘的清平宗神殿摆放着上万魂灯,最上独占一排跳动着灼眼光芒的,便是祖师爷清平子的魂灯。
只要魂灯不灭,人便无事,清平宗始终稳居中原之首,清平子这盏不灭魂灯功不可没。
有个大乘期祖师爷坐镇,哪怕两千多年不曾露面,也无人敢动清平宗。
自上而下,盏盏魂灯各不相同,小栖烑一眼便被一盏灿若花火的魂灯吸引。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旁引魂长老笑道:“那便是你们峰主明煊仙尊的魂灯。”
——原来是她的。
果然是人如其灯,明煊的炽烈绚烂,她的……五彩斑斓,同她的裙裾一般。
摆完魂灯,仪式便结束了,几位峰主飞剑而去,众弟子也纷纷散去,栖烑目送绯色身影消失在天际,刚想去乘云梯回去,掌门灵虚子突然唤住了她。
“本座今早听弦十说起,昨日你只差最后一级便登了天梯之巅?”
栖烑不知弦十是何人,只点了点头。
灵虚子捻了捻花白胡须,笑道:“这倒是闻所未闻的奇事,自本座拜入祖师爷门下,还从未听说五灵根能登上天梯的,莫说五灵根,四灵根都不成,你既能登上,为何最后一级放弃了?”
栖烑扑闪着蝶翼般的长睫,仰头望着灵虚子,瓷白的小脸瘦巴巴有些可怜。
——她要不要告诉掌门,是明煊把她打下来的呢?
灵虚子见她不语,笑呵呵道:“看本座这记性,望了你是哑的,不打紧,你探手过来,本座探一探你的灵根便知缘由。”
驰钰收拾完祭台,一转头正瞧见掌门拦了栖烑,他眸光微动,疾步过来施礼道:“驰钰代三师弟向掌门师叔请罪。”
“哦?何罪之有?”
“三师弟向来有口无心,怕是又说了什么胡话,昨日她……是叫栖烑对吗?栖烑并非最后一级放弃,而是临最后一级摔下天梯,为保性命,只得捏碎了灵符。”
“原来如此。”灵虚子颌首道:“这便对了,五灵根或许会机缘巧合爬高一些,可登顶的,闻所未闻。”
驰钰陪着附和了声,随即又道:“不过明煊师叔肯带她回来,想来她也是有些特殊之处的,掌门师叔探一探她灵根也未尝不可。”
灵虚子摆了摆手,“不必了,让她去吧。”
两人拜别……哦不,是驰钰一人拜别灵虚子,栖烑根本不懂这些,听了让走扭头便走。
驰钰紧随栖烑之后,一旁弟子们穿梭来去,看见栖烑忍不住议论纷纷。
“她身上这法衣哪儿来的?她是修仙世家来的?”
“怎么可能,看她那胳膊,若是修仙世家,能不寻了丹药续了手臂再来登梯?”
“那这法衣……该不会是明煊仙尊赠予她的吧?”
“啊?凭什么呀?人家昨夜爬了天梯才给了个没甚灵力的弟子服,她凭什么得中品法衣?!”
“就是,她凭什么?那个苏成仙,都拜了关门弟子了,也没她这待遇啊?!”
正议论着,苏成仙被几个琼林峰弟子簇拥着走了过来,虽说苏成仙是刚入门的弟子,可她是不修仙尊的关门弟子,自然地位不同。
她这边正受着吹捧,忽而听到有人提她的名字,下意识便竖起了耳朵,巴着再多听点好听的。
“看,那不是苏成仙吗?”
“可不就是她,我要是她非气死不可。”
“就是,明明人家苏成仙排除万难爬上天梯,还是唯一一个爬上来的,怎么待遇还不如个山脚捡来的小奶娃?”
“谁说不是呢?我方才见掌门专门留了那小奶娃说话呢,连掌门都偏向她。”
那几个弟子说着话上了云梯飞走了,苏成仙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一下。
阿谀她的几个弟子同峰弟子见状,赶紧宽慰了几句,勉强把她推上了云梯。
苏成仙回头狠狠瞪了眼不远处的小栖烑。
小栖烑仰着巴掌大的小脸,蹽着瘦巴巴的小短腿,旁若无人地朝着云梯颠儿着,像是方才所有的议论都没听到,苏成仙忿忿的目光也没看到似的。
实际她听到了,也看到了,只是没太明白,不明白便懒得想,横竖也不会伤她一根寒毛。
看着一脸戒备的琼林峰弟子,驰钰无奈地摇了摇头,探手按住了小栖烑的小肩膀。
小栖烑连蹽了两下蹽不动小蹄子,仰脸,再仰脸,几乎要仰翻过去了,这才看到身后的驰钰。
黑白分明的大眼扑闪扑闪,写满了问好。
驰钰微微一笑,春风化雨。
“云梯上人多,不如我送你回去?”
云梯上的人确实不少,筑基以下无法御剑飞行,传送阵需要灵石支撑,还是云梯最适合长久使用。
小栖烑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戒心。
——她现在不是半妖,不会有人伤害她。
驰钰抱着她上了飞剑,朝着远处云雾笼罩的烟霞峰飞去。
“栖烑,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不过……你既拜入清平宗,我也算是你师兄,我还是想说一说。”
驰钰飞得很慢,脚下是流云絮絮,不时恍过青山绿水,清风携着丝丝云雾拂过耳畔。
栖烑被他稳稳地搂在怀中,看着他不时帮她拨开浓郁些的流云,温柔又体贴,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湿了?好奇怪。
对了,这是眼泪,炼药房里好多药胚受不了折磨会痛哭流涕,可她从未哭过,因为哭也没用,还要挨打。
今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突然流泪了呢?
心头还涩涩的,从未有过的,不属于自己的感觉。
“栖烑。”
栖烑转眸看着驰钰。
驰钰并未发现她落了泪,专心抱着她看着前路。
“明煊师叔同你的事,我已知晓,今后你万不可再这般毫无防备,若非我刚才拦了掌门师叔,只怕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