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他是M公司里最早来，最晚走的，前两天林舒晨在公司里陪着他和Lili姐加班，都一不小心睡着了，再被他们叫醒时，天都快亮了。
实习第三天，林舒晨盼来了节目组的人。
薇薇安说是过来探班，实则是向公司打探两人的表现，也对带教导师Lili做跟进采访。
采访的内容，林舒晨无从得知。但当她走到茶水间时，却不经意听见导播和摄像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内容似乎和她有关。
“这组真是让人惨不忍睹，听说带教导师已经把分扣到负数了……”
“这么夸张？不是都是优质生吗？薇安姐有没有去说服导师改分，分太低了节目不好看吧？”
“M公司法务很有原则，不会轻易改分的。而且我看薇安姐的意思，分数扣就扣了，说不定还有节目效果。”
“目前来看，其他组表现亮眼，这一组恐怕凶多吉少了。”
林舒晨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恰好看见薇薇安。
她抖了抖唇，嗫嚅：“薇安姐。”
………………
实习第三天。
凌晨十二点半，M公司灯火通明。
江野从屏幕上移开眼，起身给自己续了一杯咖啡，路过卡座的时候，看见林舒晨又趴在桌子上，双眼紧闭着，很明显是又睡过去了。
不过今天晚上的林舒晨又和往常有点不太一样，面色潮红，眼睫毛上还垂着莹然的泪，像是哭过了，也没有平常那么聒噪，在耳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节目组团队正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薇薇安穿着杏色大衣，双手插兜走过来：“有时间聊两句吗？关于你们组的。”
公司室外有几百平的露天阳台，种满植被，绿荫环绕。
在这里实习了三天，江野从来没有到这里欣赏过风景，这还是第一次。
“时间不多，我尽量长话短说，”薇薇安努了努嘴，“舒晨刚刚哭着跑来找我了，说想把小组的分数都给你。”
江野静静地看着脚下的石砖，没多说话。
薇薇安继续说：“你们这五组的实习情况，我都看过，你们组是最特别的，别的组都是想方设法取长补短，两个人互相帮助，而你们两个是各自为政，甚至连短暂的交流都没有。”
“舒晨的能力，相信你也有所了解，她确实有不足的地方。实话说，和她组队，确实拖你后腿，她几乎把能扣分的点全占了。”
江野开口：“都扣在哪里？”
“文件复印错漏，签章盖错位置，单词拼写错误，会议记录空白。”薇薇安扶额。
“我就知道。”江野轻晒。
他果然还是太低估她了，她能把所有错都给犯了，还踩对点扣分，确实是个人才。
“我告诉她，她现在的分数是负数，就算给了你，也是害了你。她听完后问我，那假如退出比赛呢？我没有回答她，我想答案还是在你手里。”
江野没说话，眼神晦暗难明。
薇薇安最后下了结论：“舒晨，其实是一个很实心眼的女孩子。她宁愿自己申请退出比赛，也不想拖累你，提出这种要求，需要很大勇气。”
半晌，江野回到座位，重新把文档打开，继续写未完的memo。
尽管才过来三天，但他已经完成了好几份质量水平很高的英文备忘。按理说，可以给团队加分。
可是他努力挣来的分都不够给林舒晨扣的。
江野把目光流向隔壁卡座。
林舒晨刚好从睡梦中醒来，脸上还有被手臂压到的微痕，她擦了擦口水，迷糊问：“薇安姐呢，他们走了？”
江野说：“有事你可以先回去。”反正她待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不行，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是一个团队的。”
林舒晨都把这句话当成口头禅了，这次听到江野耳朵里，觉得似乎有点顺耳了。
但其实也没有任何改变，他依旧把精力用在修改memo上，争取在天亮前用内邮发给Lili姐，她会给反馈意见。
一杯咖啡见底，江野总算把memo赶出来，发送完文件，林舒晨跟着他从公司里走出来。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虽然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但还是尽职尽责地陪着加班。
江野平常把她当成摆设，今天难得的叫住她。
“别去和节目组说退出的话。”
林舒晨愣在原地。
“啊？”
江野面色如常：“别以为一句说退出就能把烂摊子丢给我了，你别想撂摊子走人。”
林舒晨脑海里一片混乱，仿佛只能发出单音了，而江野就在她呆若木鸡的眼风中走远，犀利得只留下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
林舒晨一直觉得江野是一个骄傲自大的人，甚至是个无法接受失败的人。
江野的一句话，就激得林舒晨辗转难眠。晚上睡觉还做了噩梦，梦里她拼命地奔跑，还是跟不上前面一群人的步伐。
她和江野从队伍里落下，被拉开好长一段距离。
她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学分，我的学分！江野，我们要输了！”
再然后，江野转过身，阴恻恻地：“你觉得我会输不起？”
林舒晨打了个激灵，彻彻底底地醒了。
………………
第二天，林舒晨睁着一双熊猫眼到达摄影棚。
其他选手也都从实习单位赶过来，今天是宣布结果的日子，气氛又比原来更加紧张胶着。
拍摄时，选手之间的话题也始终围绕着实习期的事情展开，诸如“你跟了哪个项目”、“某律师的案子好跟吗”，林舒晨根本插不上话。
正紧张着，魏拧蹑手蹑脚走过来，悄咪咪对林舒晨咬耳朵：“结果出来了，我怎么听说是你们组，你知不知道？”
林舒晨抬眼看向江野的位置，他怀抱双手，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百转千回地叹了一口气。
“算是能猜到吧。”
“任务那么难？”魏拧吃惊，“你不是和老流-氓一组吗？”
林舒晨悲愤又伤心地低下头。
到了公布排名的时候，选手们齐聚到会议室。
薇薇安面色严峻地说了几句开场白，而后说：“相信大家也知道，经过三天实习后，我们将要面临残酷的淘汰了。这一次，会有两名选手离开我们的节目。”
薇薇安陆续公布了几组分数，有意放慢语速：“排名最后的小组，他们是林舒晨和江野……”
果然还是被淘汰了。
后面薇薇安又点评了几句他们的表现，大意是江野实力亮眼，林舒晨也很努力，但还是因为工作上的瑕疵导致被扣分。
这已经是尽力给她说好听话了，等到节目播出，估计她这鱼目混珠的水货身份就会被识破。
林舒晨都听不下去了，再暗搓搓地看向江野的方向，他铁青着脸，接受众人眼神中的揶揄神色，但好歹是挺住了。
录制结束，被淘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魏拧惋惜地说：“好可惜啊，还以为你们能坚持到后面几期呢。”
“我本来也想坚持三期的……”
林舒晨心里凉透了，节目是小事，可是学分是大事啊，没了学分，她的毕业会很危险。
虽然知道没什么可能，但还以为能有奇迹出现。
谁知道呢。
一时之间，她难过得无以复加。
其他人都几乎走完了，林舒晨才慢吞吞地从休息室里出来。而人生是处处有狗血，不仅让你直面淋漓的鲜血，还要直视惨淡的人生。
就在她刚好走到拐角处时，恰巧看见江野坐在长廊的凳子上，手里捏着一杯咖啡，仿佛若有所思。
是走上前，还是假装不认识路过？
这简直是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更艰难的问题了。
还好突然有几名男生匆匆走过，看见是江野，咦了一声。
“还没走呢？”
“说实话，我也挺吃惊的，按理说X大学生没理由那么烂啊，谁能想呢，居然拉低了小组分，你很后悔吧？”
江野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哎，还不搭理人，运气不好我们也没辙啊。”
“你那个拍档一言难尽……被她拉下水，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江野起身，把咖啡杯投入垃圾桶，轻轻一晒：“我没什么好说的。”
很不凑巧的，他走过来的方向，刚好就是林舒晨躲着的地方。
要是她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不那么离经叛道的话，江野或许还不会留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