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准备提着裙摆下马车,就被他握住了手腕,她转头:“怎么了?”
“过年那日我来接你。”他顿了顿,“这几日……坐诊小心些,直到过年前我可能都没有时间。”
谢博衍习惯性地在她唇上偷了个香,又看到她微红的脸,挑唇笑了笑。
“这不是还有换酒保护我吗……我会小心点的啦。”她笑笑,“我先走啦?”
“……嗯。”
他看着她进入公主府,嘴角弯起的弧度消失,转身登上马车离开。
马车没有驶向谢府,而是又返回了皇宫。
“年宴你准备怎么办?”
谢博衍双手环抱于胸前,看似无意地敲了两下手指。
黄梓抬眼,回答道:“宴请大臣,饭菜就全权交给御膳房了,我也懒得操心这事……若你愿意将寒烟翠的厨子借给我也可以,我想吃果凉糕很久了。你也不愿意帮我带点。”
私下里他们的称呼依旧如往常一样。
谢博衍闻言笑道:“我哪知道你要吃,这糕点难做,先要将水果碾成汁,然后包入冷却的糯米团中。”
“难做那你夏天的时候天天给连翘做?”
谢博衍一噎:“这能一样吗。”
“……行吧,谢二郎重色轻友的本事我已经见识过了。”
黄梓起身,退避了一旁的宫人,往书房里的内间走去。
两人随意地在内间的榻上坐下,都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他们都不喜欢演戏。
“我实在是没想到,白清菡竟然还没有死心,还妄想取代你,垂帘听政?”
“她既然想害我,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希望那宫女能机灵点。”黄梓神色冷淡,“白家也是时候倒了。”
那宫女是白清菡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白清菡或许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这宫女的身份。
白家势力盘根错节,当初黄远书在位时白家地位不高,可自从白清菡成了太子妃,白家的位置一路水涨船高,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黄期景虽有心削弱白家的势力,可白家势力错综复杂,哪是这一下子便能削去的。
于是这任务便落在了黄梓头上。
削弱白家并不是一件易事,只能剥茧抽丝,寻找白家这些年来落下的把柄。
这一个月来,暗卫也不过就寻了一些破碎的话语而已,黄梓和谢博衍进行推测,猜测白清菡想要给黄梓下药,试图垂帘听政。
可空有消息无用,他们根本无法猜测白清菡会何时下药。于是他们刚才故意说到年宴的一切膳食都由御膳房来准备。
可他们能想到,白清菡也一定能想到,若是她发现这是一个套,那便不好了。
“不过白清菡这做法真是应了一句话。”谢博衍开口,得到黄梓疑问的一声,他清了清嗓,“最毒妇人心。”
“你这话我一会说给连翘听。”
谢博衍脸上的笑容消失,罕见地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开口道:“说起来,我想在春天和连翘完婚。”
“这么急?”黄梓有些意外,“你们真的不需要再磨合磨合感情?”
“不需要。”
黄梓闻言轻笑:“这么急,是连翘急了?”
“……是我急了。”
谢博衍声音很轻,若不是在内室里,可能都听不见。
黄梓敲着桌子的手一顿。
“那我过年时给你们赐婚便是了。”他转移了话题,“今日午膳时……”
“我知道。”谢博衍接话,“黄嫣然和黄伶容的目光这么明显,我还不至于察觉不到。”
“白家对你的用意很明显,一直想要拉拢谢家来孤立乔家,况且文国公的两位嫡女都心系着你,想要与你结亲,但你这个姑母又是什么想法?”
“恐怕只是想要讨好我。”谢博衍笑容轻佻,漫不经心道,“可是黄伶容好像不只是要讨好我……所以,你赐婚快一点。”
“…”黄梓开口,“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未来妹夫的态度。”
谢博衍笑说。
黄梓一噎,沉默了一会,开口,“你觉得顾淮桉怎么样?”
谢博衍认真地夸了一遍顾淮桉,从外表礼仪,到了涵养内在。
黄梓有些无语:“…我怎么感觉你是吃人嘴短才夸的呢。”
“但是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事实。”谢博衍靠在榻上,“临清王跟随黄远书一辈子,到了黄期景那代,黄期景不敢重用他,于是先后提拔乔谢两家。这临清王也是个忍辱负重的,知道何时进、合适退。你看,从顾淮桉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内间的门被敲响,黄梓和谢博衍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皇上,世子已经来了。”
黄梓沉默,复而开口:“让他过来吧。”
……
顾淮桉行了礼后,便被黄梓叫着下棋。
下棋能够直接了解到对方是个怎样的人,通过棋风,通过棋局。
更何况落子无悔,需要对棋局全神贯注,所交流的话语也就不会多想,能够直接映射出一个人。
黄梓先是寒暄了几句:“临清王身体如何?”
顾淮桉答道:“年轻时征战落下的旧疾罢了。京城不比临冬四季如春,清冬天寒恐风寒更甚,便留在了临冬。家父有心想为皇上祝寿,只是痼疾缠身,不得已失了礼数,待秋猎时家父再来觐见皇上。”
黄梓应了一句,便翻了篇。
黄梓棋风很稳,而顾淮桉的棋风则是干脆果断,喜欢先发制人。
谢博衍则在一旁默言看着。
寂静的环境中只有落子的声音。
黄梓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临清王府的态度,顾淮桉倒也答得流畅,话里话外都是说临清王府对京城之事无感,臣子就应该安分守己。
下着下着,棋盘上逐渐被棋子占满,白子在外、黑子在内,白子看似占据上风,可黑子若是想要反抗,也能够杀出一路。
最后还是顾淮桉先开了口:“这棋局…”他顿了顿,“皇上是何用意?”
黄梓没说话,在心里揣度了一番。
临清王府若是能协助黄梓,那扳倒白家的事情会变得轻松许多。
毕竟临清王在黄期景统治时能够保住王位,可见他是个通晓人情世故之人。
在京城人多眼杂,他与谢博衍又是在明处,许多事手下人也不方便出面,临清王府若能协助他们,必定会事半功倍。
听顾淮桉的意思,是不欲插手京中事宜,只想守着封地安稳度日。
但臣子安分守己,便是对当权者最大的支持。
“世子觉得朕是何用意?”
黄梓将目光投向顾淮桉,示意他开口。
“……这棋局有两用意。”顾淮桉道,“黑子就像如今的白家,被围困在局中,但若他们想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行。”
他落下一子,继续说道:“皇上可是想我临清王府助一份力?”
黄梓开口:“朕的确是想让临清王府也助一份力。”他话锋一转,“可你如何代表临清王府?”
“家父因旧疾的折磨,逐渐将王府的选择权交予我了。”
黄梓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又道:“……你说棋局两用意,你还看出什么了?”
“遥国边境有五国,北界沧溟,南界南湘,西界漠北,东界古月与大宋。暂且不谈附属之国沧溟和东界的大宋,以及正在攻打的古月。这几国看似对我遥国衷心示好,实则各有心机。就如同这棋盘上的白子,而这黑子,就是我遥国。”
黄梓抿了抿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遥国独占中间最肥沃的一块土地,被觊觎的确正常,况且遥国将他们相互隔开,他们若要互相联系,唯有经过遥国。”
“可是皇上您真的没有起过疑心吗?”顾淮桉话锋一转,“毕竟杏林试上……”
他没有说下去,可是黄梓和谢博衍内心都明白是何种意思。
太子能够联系到古月国借来兵马,又将古月国毒医请来,其中必有什么缘由。
倒是小瞧顾淮桉了。
黄梓和谢博衍对视一眼,收了棋局。
天色已晚,黄梓让人传了膳,留了顾淮桉和谢博衍一起用膳后便让他们走了。
……
年宴前两日,黄梓书房。
顾淮桉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放在桌上:“这是臣的人在太后寝宫中发现的。”
谢博衍将那盒子打开,里面只有极少的深棕色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