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博衍斟酌了下话语,才继续开了口:“我年初的时候去了趟大宋。”
“嗯嗯,然后呢?”
楚连翘将帕子收好。
遥国边境有五国,大宋便是其中一国,在遥国以东。
谢博衍有些难以启齿:“……当时有只黑猫在寒烟翠门口,我喂他鱼干他也不吃。”
楚连翘没忍住笑出了声:“噗。”笑完过后又问道,“寒烟翠不是遥国独有?我还以为只有这么一家,没想到还有分店。”
谢博衍调侃道:“没办法,这不是在攒老婆本嘛。”
她一愣,随即脸红,拉着他去骑马了。
楚连翘被谢博衍带了两圈后,便开始要求自己跑。
谢博衍眉眼间尽是无奈,却又耐不住她的撒娇,最后妥协道:“那我去旁边看着你,小心些。”
马场人不算多,白马很快适应了楚连翘,不用她挥鞭,便可以跑出合适的速度。
楚连翘恰到好处地安抚着娇娇。
娇娇这名是谢博衍刚起的,他硬说这马娇气,起个娇名,倒也应了。
楚连翘依了他。
在马场碰到白若歌,是楚连翘没想到的。
白若歌策着马,与她并肩而行,似乎是有话想跟她说。
她温柔地笑了笑:“尽欢长公主。”
楚连翘态度不温不火,轻点了下头,算打了招呼:“白姑娘。”
“博衍跟你告白了?”白若歌摸了摸马,语调柔柔,仍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和博衍从小就认识,没想到他会喜欢这样的姑娘,也没想到他会甘心做驸马。”
她的语气虽柔和,却是暗里藏刀,这让楚连翘感到有些不适,她皱了皱眉,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她牵着娇娇,正准备离开,就又被白若歌叫住:“你们俩不会长久的。”
楚连翘回头,挑唇一笑:“你又怎么知道我和他不会长久?你是相士?”
“长公主,在你之前,博衍心中有更重要的人。”白若歌笑了,“你应该知道你身边那个叫思琴的丫鬟。”
楚连翘一下勒住缰绳。
她缓缓转头:“思琴……怎么了?”
……
楚连翘脸色难堪,抓住缰绳的手紧了紧。
白若歌仿若未见,依旧说了下去:“所以说不可替代的人就是不可替代的,人都有恋旧情节。长公主,你说是不是?”
楚连翘只感觉一口气不上不下,胸口郁结得很,反观白若歌还是柔柔微笑着,一副大度模样。
她吐出一口浊气,举起手中的马鞭,扬眉问道:“赛两圈如何?”
白若歌点头。
谢博衍不过一个转头的时间,便见娇娇失控地带着楚连翘往围栏奔去,他的面上顿时血色尽失。
楚连翘骑马一向温和,这次却跟脱了缰一般。尘土飞扬之间,马场的围栏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尽头,娇娇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她听到谢博衍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带着毫不抑制的惊恐和无措:“翘翘!”
楚连翘一下勒紧缰绳。
她离围栏不过还有几步之遥。
她回头,看着尚处在震惊中的白若歌,气息不稳道:“我赢了。”
白若歌撂下一句“疯子”后便离开了。
楚连翘平息了一下呼吸,然后整个人伏在白马身上,亲了一下马脖,又抚慰道:“娇娇,你做的很好。”
“楚连翘你给我滚下来。”
谢博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旁,脸色沉郁,眼尾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是真动了怒。
楚连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厉害,竟然还能逼得谢博衍说了粗话。
但她看了看谢博衍阴沉的脸色后,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亡不远了。
谢博衍朝她伸手:“下来。”
娇娇已经被他视作了危险源,他不会准许她在娇娇身上多待片刻。
楚连翘犹豫一瞬,将手搭在他手上,然后便被他拉下马,被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她慌乱一瞬,赶紧环住他的脖子:“我自己能走……”
“你若是不想再惹我生气,就不要多说一句话了。”
他一脸凶狠,语气间是不遮不掩的后怕。
谢博衍进了换衣间,将她放在桌子上,让她好直视着自己。
楚连翘伸手戳了戳他眉心,没心没肺地笑嘻嘻道:“那么凶,吓唬谁呢?”
谢博衍没理她,掐了掐她手臂,见她没反应又掐了掐手心,上下检查,见她没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双手环住她的腰,又恶作剧似地掐了一下,惹得楚连翘忍不住一颤。
“以后还敢不敢了?嗯?翘翘?”
他声音低哑,语气间的压迫之意毫不遮掩。
楚连翘摇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不敢了。”
谢博衍直起身子,复而又圈住了她,一手捏着她下巴,在她唇上印上细细的亲吻,一手又隔着布料摩挲她的腰。
稍稍一用力,怀中人便轻颤眼睫,睁开了眼。
她清透的双眸仿佛氤氲了一层水汽,有些水润,让他想到初春时节晒化了的雪,软绵绵地化作了一滩水。
破碎的话语从她唇中溢出,带着些讨好的小心翼翼:“…我不敢了……真的……”
谢博衍呼出一口气,紧紧环住她,将头抵在她肩上:“白若歌跟你说什么了?”
他印象里的楚连翘向来稳重自持,这次却被激得做出了意料不到的冲动之事,想必是受了什么刺激。
楚连翘沉默不语,谢博衍也就耐心等着她。
她看了眼他,观察着他的脸色,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思琴和你……”顿了顿,她说,“谢府以前……是不是有个叫倚琴的丫鬟?”
谢博衍一愣,然后又点头:“是。”
楚连翘咬了咬唇:“白若歌说你对那丫鬟念念不忘,所以才给思琴起了这个名字。”
“可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谢博衍舒了口气。
至少她不听信别人的片面之言胡思乱想,会来询问他。
“倚琴的确是谢府的丫鬟,可现在已经死了。”谢博衍顿了顿,“我亲手杀死的。”
楚连翘下意识道:“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谢博衍没料想到她是这个反应,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
楚连翘是真的相信他。
相信他杀人是有原因的。
谢博衍垂下眸:“那是我幼年时候了,因着身份原因一直得周旋与京中权势之间。倚琴长我几岁,虽是丫鬟,可平日里照拂我许多,我自然把她当做姐姐看待。”
“可她却在某一天将刀刃对上了我。”谢博衍开口,眸光黯然,“大夫说那刀就差那么一分毫。”
楚连翘想起他心口上的那道伤,心底酸涩,回抱住他:“不说了。”
“嗯,都过去了。”谢博衍喉结动了动,复而又垂下眸,“除了这事,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若只有倚琴这事,楚连翘也不至于失控。
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她玲珑心思,自己也能想通。
默了许久,楚连翘才下定决心道:“谢博衍,你是真的要娶我吗?”
谢博衍抬头,与她额头相贴,眼里满是笑意:“生病了?你怎么净说些胡话?”
“……我认真的。”楚连翘垂下眸,自顾自地开口道,“你要是想纳妾…我可以同意,平日生活也可以不用顺着我、我……跟我结亲后…你的官路势必不会再上一步……你真的愿意吗?”
长痛不如短痛。
“翘翘,看着我。”
谢博衍托住她的脸,迫使她直视着他。
“我说过的,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谢家少夫人的位置也从来只有你。”他直直望着她,目光坚定,言语无比认真,“我又不是那些一心仕途之人,我眼界短浅,只想和爱人比肩,坐看云卷云舒。”
“这么说,会不会安心许多。”
楚连翘怔愣片刻,突然低下头,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谢博衍知她这模样是脆弱的表现,旋即将她抱起,低声询问:“那我们先回府?”
楚连翘双手搂住他脖子,点了点头。
初冬的马场,枯草在风中摇曳,夕阳将影子拖长,交缠在一起。
那一刻,楚连翘突然在想就这么走下去也挺好的。
但她忘记了一件事: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