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拢霸月(27)

作者:蟠桃生铁饼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原来,黑白无常吐舌头的问题早就被鬼医纠正了,不过为了在现世的形象,他们每次出门都会带上定制的假舌头。

“快去!愣着作甚!”

“不是......郎主,今日有客来访。”

仆人递上拜帖。

那人心念一动,微微睁眼:“现世来的?”

仆人颔首:“是。”

那人嘴角已经微微扬起,是好看的弧度。

“唔,你先去把外头船上的物料收好......”他撂下一句,迈步便走。

长长的回廊,犀角灯垂下长长的珠链,似美人款款留人,廊上人步履却越走越快。

门童远远看见郎主,躬身拉开铜木门,露出一角玄色衣袍。

“檀景呀檀景,去现世都城上任这么久,连个消息也没有,我家族事务繁忙,懒得理会他人。你我多年同窗,老兄你也不想着我点,这无情的苍天,怎的生出了你这么个无情之人。”

那人见了客,甩开衣摆坐在宽大的紫檀太师椅上,自顾自的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连连数落。

“晏郎主言重了。”

来人一袭玄色狩岳袍,酆都城冬日风大,外披的斗篷甚宽。他穿起来不但不啰嗦,直挺的脖颈还带着一股煞气。

“你既然有闲情逸致放’信蜂’捉弄我,就知你在槐阳无恙。”他摊开掌心,一只拇指大的红脚细腰蜂嗡然飞起,绕在堂前徘徊不去。

“晏郎主发信蜂于我,必有事相告。谁想此物嗡然难驯,蜇伤了座下数名尉官,似中毒,还望晏朗主赐予解药,檀景感激。”

“不急。”晏莫沧摆摆手,“叩扉你远道而来,外面风大雪大,先喝杯茶暖暖身子,等茶喝完了,解药自然也就有了。”

下人重新奉了热茶来,檀景执盖一气饮了,风帽上长长的墨狐皮毛轻微抖动,把他的脸隐在里面,下颚线昂长优越,棱角分明。

见他喝了茶,晏莫沧很满意。

他打了个响指,红脚细腰蜂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径直飞向檀景,震动着翅膀悬在他面前。

“信蜂是个古老物件儿,我们顶着天锻兵番的招牌,库房里还能找得出一两只,外面的孩子怕是见都没见过了,东西旧了难免会出一点故障,例如胡乱蛰人什么的,叩扉兄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切莫介意呀。”

他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是玩世不恭。

那信蜂翅膀左摇右摆,咔的一声,下腹部拉开一个口子,是一个小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白色的圆圆的东西。

一颗莲子!

“叩扉你新官上任,难免忙的上火,特特附送池中莲子一颗,莲子性凉,既能解毒又能清火。

都说现世水土养人,五味菜,羊羔酒,怕惯得你再也看不上我家这不入流的茶水,谁想老兄如此抬举,连吃一口莲子都得巴巴地上门,对着我家满院荷塘来个应时应景,晏某人甚幸。”他嘴里客气,却眯着眼,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这人有狐狸一般的相貌,也有狐狸一般的性格。

檀景的目光落在屋外,酆都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只有端午前后,一年之中阳气鼎盛之时,方可见几天雨过天青的云破之色。

他的语气似是而非,“若有求而不得之苦,在哪里都是不得安宁,无谓现世还是幽冥。”

“噢~这可真是奇了。叩扉你为外放冥官,天高皇帝远,一不用你点卯,二不用你应灯,最重要的是不用时常看阎浮山那副棺材脸孔,实在是自在又逍遥呐,且你如今驻守盛京都城,为地仙之首,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晏莫沧稍稍睁眼,好像要将眼前的人看个通透。

“可是看上了哪家仙娥?我猜猜,莫不是人家厌恶你这没有表情的板鸭面孔。

诶~叩扉兄想开些,就算人家不喜欢你,摸营、绑票、打闷棍,你只管放手去做,得不到仙娥的心,得到人也是好的。”

“......”

这位老友真是一点都没变,妄言妄行。

辟支院向来管教严格,学子们规矩甚多。

多年前,少年檀景与众同窗正于阁楼后谈笑风生,鬼医扁鹭此时还是个皮小子,正抱着酒坛子向众人夸口宜仙居的新酿春酒。

突然廊上传来脚步声,这是院里教谕巡视的信号,如同大难临头的压迫感越来越近,吓得一溜学子作鸟兽散。

檀景看着昏旽旽的扁鹭,不免有些着慌。

脚步声停在树荫后,咳了两声后,教谕威严浑厚的声音响起:“一股酒气,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此地饮酒。”

檀景心一沉,自知被抓了个现行,准备受罚。

从树荫后出来一看,晏莫沧独自一人早在廊上笑成一团。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赤二也未成家,只怕互相拖累罢了,不如孑然一身,乐得自在。”晏莫沧还算剩点良心,见檀景不说话,知道适当地往回补补。

面前是信蜂,小小的身体里符文、钢基、灵槽、运灵脉,缺一不可。薄翅不断震动,上面烙印着天锻兵番的家纹——坠天的漩涡火焰。

“此物精巧,不算辱没这火焰家纹。”檀景探出手指,信蜂收翅落在了他的指尖,内部机括隐秘作响。

“小玩意而已,无谓辱没不辱没,不过为了个意趣罢了。”晏莫沧靠在扶手上,手里闲不住地把玩着一把铁骨菱花细扇。

细扇以铁基为架,颇有几分重量。

铁基是炼器中最简单的材料,但凡晏家炼器之人,谁都不敢轻视简单,简单意味着坚固,整个天锻兵番都是建立在这种简单不能再简单,但又坚韧的铁基上。

晏莫沧其人,天生就没有什么虚怀若谷的博大胸怀,家族百年沉浮他也只道寻常,一个人的单薄,绝无超越时间空间的可能,光辉难再复,人作甚么难为自己,不若得个乐趣安稳度日。

“赤二,”檀景端视他,“你才华卓然,不该囿于这小小槐阳,你要是愿意......”

“不了。”晏莫沧毫不犹豫拒绝。

“叩扉兄谬赞,如今我见你一面都难,一会儿你这去了,还不知几时回来,此事老兄已经多番说起,现不必再提。

引魂除妖,安民保境什么的太难了,不适合我,酆都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平庸生活才最适合晏某。”

乱世之中,冥士向道。

檀景有着自己的执着与坚守,但晏莫沧对此是兴趣缺缺。他握着细扇一下一下地叩击手掌,瘫在椅中,仿若全身无骨,浑然天成的不羁与典雅交缠在一起,若隐若现地作为他的支撑。

“酆都昼短夜长,赤二在黑暗里生活久了,乍见了阳光艳烈,怕是晒的眼睛疼。叩扉兄志向远大,我偏偏是个腿脚绵软的闲汉,走不动道,挪不开步,干不了你那的麻烦事。仕途经济,除魔卫道,哎呀,我生来无道,也不配享香火供奉,只求安平一生,醉死槐阳。”

他笑意一荡,“赤二不才,除了摆弄摆弄机巧兵械,也没有别的手艺,叩扉你是不知道炼器多简单,和外面那些变幻莫测的人心比起来......”

......

院子里大片大片的绿意,冲开暗沉空气,翠地轰轰烈烈,好像谁都管不着似的。

池塘中雾散云合,池水氤氲生热。

此地沉静如盖的表皮之下是灼热滚动的岩浆,腾腾热源可保荷塘永绿,四季常温。

两人无话,相对而坐。

“郎主,有事回禀。”家仆上前。

“啧,说麻烦来麻烦!何事?”

“晏三......”

还不等家仆说完,晏莫沧一脸不耐,“没见我在陪贵客吗?这点小事也来烦我。晏三白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话说这事也算是晏家传统。

晏三白逃学,疯玩的时候压倒了一个簸箕,多米诺骨牌般鸡飞狗跳,弄翻了辟支院前半条街的小摊,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酆都的小贩不敢直接来天锻兵番讨说法,联名告到了学里,要求赔偿五百两,辟支院的教谕亲自上门主持公道。

檀景:“令昆仲?”

倒是像你。

“去辟支院半年,功课功课不行,惹事惹事门儿清。罢罢罢,我不想听到他的消息,给银子赶紧打发人走。”晏莫沧微露厌恶之色,好似那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一帖甩不开的狗皮膏药。

家仆转身退下。

“等等。”晏莫沧忽然叫住,“晏三白和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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