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踩着门禁回到宿舍的时候,两个舍友凑一起打游戏,一个在阳台跟女朋友打电话。
高寒打开门,宿舍里甚至连一瞬间的安静都没有。
没有人看他一眼,也没人在乎他缺课一天去哪儿了,好像刚刚只是一阵风吹开了门。
将东西放下,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水房,刚把牙膏挤上牙刷,头上的灯闪了一下,噗的一声灭了。
就算到熄灯时间,水房的灯也是不灭的,应该是谁使用违规电器烧了总线。
果然每个楼层都传来抱怨声,阿姨拎着超大电筒,骂骂咧咧的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查规章电器。
洗漱好回到宿舍,舍友都躺上床了。
高寒摸着黑收拾了一下,也躺上床,摁亮手机,高寒看见学校财务又发了催交学费的通知。
他关上手机,床帘挡着什么光亮都没了。
所有人都注意到,从来不逃课的高寒开始频繁缺课,连假都没请。
班上的人议论纷纷,很快很多人在KTV和酒吧看见做服务生的他,偷偷拍了照片在学校里流传。
集合拍照的时间,高寒几乎全天都在各个地方兼职,工作地点的特殊性加上高寒以前在学校的传闻,很快各种不堪入目的流言四起。
大学生是个有钱又闲的团体,热爱八卦且喜欢不明真相的高谈阔论,有这么一个焦点供他们发挥,谁见了都想上去踩一脚,用语言把人的衣服扒干净,不管对方是个陌生人,与他的生活甚至从未有过交集。
反正他们混在人多的一方里,人多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人多就是正义。
宿舍的人出奇愤怒,生怕自己跟这样一个众矢之的同处一室会受到牵连,但受到的义务教育又告诉他们要维护虚假的体面,扯头花是未开化的野蛮行为。
于是他们从以前的漠视变成了在底下做些小动作,希望能将人逼走。
高寒几乎找了能承担的所有兼职,没有双休日,每时每刻他都在工作或者去工作的路上。
所以对学校的流言,他是没法在意的,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在意陌生人对他的批判。
他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只有酒吧和高级餐厅的高额收入,才能撑起他的需要。
他知道,他赚不到治病的钱,更别说这病有钱也没得治,他只是不知道,在剩下的生命里要做些什么。
他没有需要陪伴的家人,没有需要说再见的朋友,他只有没交上的学费。
如果他真的要走了,他不能带什么走,至少不要欠下什么帐。
他接连缺课的行为惊动了系里的老师,辅导员跟他谈话,三番两次,高寒只是听着一言不发,高高的男孩子低着头,说不出的萧瑟可怜。
辅导员也没辙了,只能强制要求高寒必须上必修课,不然学院就考虑做退学处理,高寒才答应下来。
于是高寒又开始出现在课堂上,就在角落里呆着,带着口罩,把不大的脸遮了大半,鸭舌帽压下来彻底看不见。
宋继阳最近心跳特别奇怪,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像漏了一拍似的,身体很容易疲惫。
看了医生也没查出什么,医生直说可能是工作过劳,好好休息就是了。
宋继阳的大哥宋城知道以后,强行接过宋继阳手上的大部分工作,让弟弟休息一段时间调理身体。
钱是挣不完的,更何况宋家的钱也是花不完的,不能为了失去意义的数字坏了身体。
宋继阳前段时间谈成了法国的生意,放个长假也无可置喙,宋继阳的真的回家过上了清闲日子。
每天都花时间给自己做饭,小区配有超市,每天早上宋继阳就出门去超市买菜,下午吃完饭去健身房运动一下,觉得亚健康的身体确实舒服不少,睡眠质量都提高了。
从手机里抬起头的时候,宋继阳没反应过来,险些叫出声。
低头看手机之前他还坐在沙发上,再抬起头就到了一个阶梯教室后面。
教室里坐满了二十来岁的学生,一个带着小蜜蜂的老师站在讲台上,ppt上放着近代史的内容。
宋继阳穿着睡衣拖鞋,站在教室里格格不入,但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也就没人觉得违和。
宋继阳走了两步,确信所有人都看不见他,才一个个的去找高寒坐在那儿。
也不难找,毕竟整个教室只有一个身影格格不入,周围好像一个真空区。
宋继阳走到他旁边坐下,高寒正一只手撑着头打瞌睡。
自从上次,宋继阳被强行弹出这个世界,就一直不受控制的想高寒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看医生,到底是怎么不舒服。
这次再见到,能从口罩露出的眼周皮肤中明显看到吓人的青色。
他好像更瘦了一些,身上的郁气更重了,坐在角落里,与教室其他学生形成反差。
都是二十岁的大学生,这个角落好像被时光遗忘了一样,没有风吹过,平静得像一潭死寂的湖水。
宋继阳已经离开校园很久了,他也不清楚别的大学生应该是什么样的,但至少像教室的其他学生一样,应该有无用的一身精力,而不是像个垂暮的老人。
宋继阳挨着高寒坐着,讲台上老师的嘴一张一合,宋继阳听不见,本来应该什么也听不见的。
但突然,耳边响起浅浅的呼吸声,宋继阳看着高寒的眼神变了,他好像,听见了高寒的呼吸。
宋继阳伸出手去,想要试着触碰一下高寒,两个人坐在一起,挨得极近。
就在手快要碰上去的时候,高寒手托着的脸突然往下滑了一下,差点撞上桌子,宋继阳条件反射伸手拦,不小心掀飞了帽子,正好撞进宋继阳手心。
没有直接穿过去,而是被手上的重量压在桌上,替人挡去撞击的力道。
高寒太累了,落空的一瞬间意识有短暂的清醒,但因为跌进温热的掌心,没有感觉到痛楚,便直接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甚至因为口罩闷,无意识的抬手把口罩扯开。
宋继阳一动不敢动,在高寒撞进他手心的瞬间就懵了,而口罩被扯开后,手中接触到的软滑皮肤告诉他,他真的接到了对方。
有清浅的呼吸扑到手心,激得宋继阳背脊发麻。
高寒的脸真的小,宋继阳摊开手能接住,比他的手大不了多少,教室的强光照射下来,高寒不适的皱眉,眼睫轻颤,纤长又直挺的睫毛扫上手内侧一点皮肤,像是直接刮在了宋继阳的心上,一腔柔情化成了春水直淌。
宋继阳另一只手支起来,替他挡去强光,高寒才松开眉,在阴影里睡安稳。
宋继阳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他更怕自己开口把人惊醒了,高寒眼下的青色表示他最急眼中的睡眠不足,宋继阳不敢打扰,只希望这节课能再长一点,让他能安稳的多睡一会儿。
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宋继阳的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控制到和对方一致的频率,很奇妙的感觉,宋继阳想。
他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也厌烦任何想凑到他身边的男男女女,二十六年单身不是件容易的事,宋继阳之前以为自己有点情感障碍。
现在看来,他只是没遇到正确的人。
只要遇上了,不用人教,他也能化为绕指柔,没人告诉他什么是恋爱,但他敢肯定,现在自己内心的悸动,一定是。
如果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对一个摸不着的陌生人动心,他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只庆幸哪怕离奇又古怪,他终于遇到了这么一个能嵌在他心上的人。
宋继阳心里又甜又酸,现在她能碰到,是不是代表他们也能说话,能看见。
如果可以,让他早点找到这个人吧,不管在世界的那个角落,还是另一个时空,让他找到吧,请给他打开门的钥匙。
宋继阳没能等到高寒醒来,突如其来的,他又被弹出,回到自己客厅的沙发上,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手机上的时间似乎静止,等他回来才重新开始流动。
从这一天起,宋继阳陷入焦虑中,他要见高寒是无法控制的,而宋继阳无法向别人求助这种事。
他开始奢求能更加频繁和亲密的接触到对方,又害怕某一天会彻底失去这种联系,如果从某一次开始,他再也无法进入这种奇怪的状态,是不是意味着这辈子再也无法和对方产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