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沿着上游的方向一路前行,走了约有两个时辰,依旧看不到一丝人烟,入眼出依旧是浓郁郁,密丛丛的树木,周围幽静阒寂,只能偶尔听见鸟兽的声音。
白玉脚本就不便,走得时间长了,只觉得气喘咻咻,脚痛筋麻,沈墨见她脸色苍白,好几次提议要背她走,白玉都坚持自己走,并不肯麻烦他,沈墨劝她休息,她又说赶路要紧。
沈墨并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几次下来,只能作罢,他算是认识了这女人的另一面,固执,该示弱的时候一点都不懂得示弱,就这种倔强性子,也不知她怎么在风月场中混的?
沈墨心烦意乱,差点忍不住发脾气,好在他向来善于控制情绪,心忖,反正自己也不是她的什么人,她自己爱找罪受是她自己的事,由得她自己折腾,想是如此想,却不由自主地缓下脚步。
中午之时,两人依旧未走出困境,便停下来在一处有水源的地方歇息,白玉洗净手,饮了水,便坐在一棵横倒的枯木上,打开罗帕,里面是今晨摘的果子,白玉挑个深红肥美的递到沈墨,“大人,你吃点果子。”
“多谢。”沈墨接过果子,客气了句,便也跟着坐下,沉默不语地吃起来。
白玉手里拿着一枚果子没吃,视线望向他,自之前他提议休息她不肯后,一路下来他就很少话,表情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白玉就是觉得他好似不大高兴,白玉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主动攀话。
白玉目光落向远处茂盛的树木,这些树树干很粗壮,不知有多少年岁了,笔直伸向天空,密密层层的枝叶遮蔽了天空,偶尔斑驳洒下几点细碎阳光,被风轻轻一吹,摇曳生姿。望着眼前这幽美静谧,仿佛脱离尘世的风景,白玉浮躁的心变得慢慢平静。
她忽然想到昨夜做的梦。她似乎梦到好些人,至于梦到什么,她记不大清了,记忆最深刻的是她梦到她的母亲,因为被后来的夫家抛弃,跳河自尽。但这不是梦,是事实。
自逃离出吴府后去到京城后,她便一直派人去打听她母亲赵氏和叔叔的消息,就在前几日她得到消息,赵氏死了,原因是她丈夫做生意发了点小财,动了纳妾心思,赵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坚决不同意丈夫纳妾,她丈夫一气之下骂她是破鞋,还把她休了,赵氏受不得这羞辱,就跳了河。
她曾许下过的愿望就这么实现了。但其实她得到赵氏死讯那一刹那,并不没有解气的感觉,只是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悲无喜。
赵氏是她的生身母亲,这是天塌下来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赵氏,她就不会来到这世上,身为女儿,却诅咒自己的母亲去死,这是大逆不道。
可是她真的恨赵氏么?在这平静的心情中,白玉渐渐地开始明白,所有的恨,追根溯源,还是因为爱。
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却有无缘无故的爱,爱本是天性。
因为得不到爱,所以恨。
“你怎么了?”
身旁突然传来沈墨清润温和的声音,令白玉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竟在哭。
白玉不愿在他面前展示真正的柔弱,连忙背对他抚去泪水,待回过头时,脸上浮起一明艳动人的笑容,只是眼眶仍有些红,“没事,奴家方才眼睛进了沙子。”
很蹩脚的理由,或许她根本不打算说服他,只是委婉的告诉他莫要追问缘由,沈墨眸中的温柔敛去,略显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他曾以为此女妩媚放荡,过于轻浮,可真正相处下来方知,她其实是性情中人,矫揉造作不过是在风月场中戴的面具。
但她似乎心里也藏着秘密,或许是不愿透露给外人的秘密,外人……
他对她而已,不过是一个外人。沈墨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烦躁。
“没事就好。”沈墨温润地笑道,罢了,能令他频频投入心思的女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白玉收拾好情绪,微微一笑:“大人,奴家歇息够了,咱们可要继续前行?”
沈墨温和应:“好。”
两人继续一路前行,一路不曾多言。
当夕阳西下,山鸟归巢时,两人终于看到不远处,袅袅炊烟飘浮在半空中。
两人穿过树林,走过一条曲折小径,便看到一行竹篱掩映几间茅舍,篱笆上爬着紫藤玫瑰。
及走进时,却见一少-妇在门外井边洗菜,白玉叩了竹门,那少-妇一抬眸,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皆穿白衣,男的容貌俊美,温文尔雅,若芝兰玉树,女的娇艳动人,亭亭秀媚,若出水芙蓉,如不是见他们形态稍有狼狈,她几乎要以为自己遇见了神仙。
那少-妇放下菜,手在衣服上擦了几擦,便迎出院外,语气和悦道:“你们找谁?”
只见她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红裙绿裳,梳着已婚妇女的发髻,生得面白秀气,体态丰盈,和颜悦色。
“女娘有礼。”沈墨客气有礼地作了一揖,便温声解释道:“我与贱内原是京城中人,本打算去普渡寺还愿,却不幸遭遇巨浪翻了船,被浪打到滩上,我们沿着上游方向一路走到此地,眼见天黑,依旧未找到回城之路,还望女娘行个方便,容我夫妻二人借住一宿。”
白玉目光落向沈墨俊美无俦的脸上,心口莫名地怦怦乱跳,方才两人就已然商量好,为了方便起见,两人佯作夫妻,她虽知是假,然听到他用着温柔似水的语气说出“贱内”,“夫妻二人”这种话,白玉心仍旧忍不住有些悸动。
“老爷和夫人里面请吧。”女人本是良善之人,又热情好客,见两人男的俊,女的美,服饰又豪奢,不像是歹人,也不等她丈夫归来,便自作主张地做了决定。
两人道了声多谢,便跟她进入院子。
院子很宽敞,收拾得很干净整洁,有菜园子,还有鸡舍,还种着些花花草草。
少妇朝着白玉,笑道:“我那当家的打猎去了,算来也该回了,我正收拾夜饭呢,待会儿你们一起吃吧,我那当家的最是热情好客的,一有客人,准要拉着人家喝上两杯的。”
说到她男人,白玉见到她脸上洋溢着幸福之色,想来他们夫妻二人定是极为伉俪的。
这时沈墨不方便再开口。
白玉便接口道:“大姐能够收留我们,我们已是感激不尽,怎好意思再受这一饭之恩?”
少妇看着白玉,越看她越觉得美,乡下女子哪有这般绝色,看她肌肤好似羊脂,脸蛋好似桃花,一双纤纤手好似一对春笋,叫人越看越喜爱,便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城里人就爱客气。”
白玉也看她,一张瓜子脸,细眉细眼,有几分秀气,没想到性情却是大咧咧的,白玉对她也心生几分好感,便笑盈盈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不知大姐如何称呼?”
少妇道:“你唤我兰姑就成,姑娘你们呢?”
白玉道:“我丈夫姓沈,名墨,妾身白玉。”
沈墨听闻“丈夫”两字,亦不由朝白玉看去一眼。
三人进了主屋,兰姑连忙给两人掇两张椅子,请他们坐下,然后给两人烧茶去了,白玉粗略地看了眼屋中环境,只见四壁挂着一些兽皮,还有弹弓、投枪、匕首等物。
不一刻,兰姑沏好茶给两人奉上,便也坐下来和她们聊天,白玉问明了这里离京城内约有几十里的路。
三人正扯着闲话,外面响起开门声。
兰姑起身笑道:“估计是我当家的回来了,我出去接一接,你们先坐着。”
兰姑起身迎了出去,不一刻,领着一身材伟岸,长相端正,但面容冷漠的男子走进来,他第一眼先看向沈墨,那双如刀削般的浓眉不觉皱了下,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沈墨长身立起,脸上挂着温润笑容,朝他作揖,随即落落大方地向他又解释了一遍借宿原因,最后彬彬有礼道:“我与贱内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沈墨言毕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腰身,亲昵却不轻浮,又含情脉脉地看向她,仿佛看着心爱的妻子一般。
白玉不知他为何突然当着这男人的面演起戏来,但白玉信任他,觉得他如此做定有他的道理。
男人见两人夫妻情深的样子,面色好转了些,看向兰姑,道:“兰姑,你招待客人,我去把今天打到的野兔处理了,今晚做个爆炒兔头,做下酒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