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云忘归成为朋友的事情要是传到其他吸血鬼耳朵里,怕是会引来无数的围观。
云忘归毫无阴暗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会想要吸我的血吗?”
*
玉离经拿着画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勾勒眼前人的模样。
几步远的火炉边,云忘归坐在玉离经常坐的那座软椅上,怔怔地看着炉火。
房间里安静得如同只有一炉在噼啪作响的火焰。
刚刚的疑问他没有给出答案,玉离经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寰灵在吸血这件事上对他约束很严,他吸食的一直都是借输血之名,从人类血站购入的血液。
再加上血脉的影响,他对吸血本就没有太大的欲望,只是定期喝上一点避免虚弱罢了。
他还从来没有过“想要咬谁”的冲动,更没有这样做过。
云忘归问住他了。
他会想要吸云忘归的血吗?玉离经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玉离经微微抬头,目光从画纸转移到云忘归身上,他正在看墙上的肖像画。
火光照亮了他半侧的脖颈。
啊。玉离经盯着那点在火光下显得温热而有质感的肌肤,忍不住走神——他就这样将自己的致命处暴露在一个吸血鬼面前吗?
炉子中的火焰不停跳动,落到玉离经眼里,就好像他能看到那片肌肤下隐藏的血肉。
他忽然想起昨晚那场有些荒诞的梦来,云忘归抱着他,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身上的热意毫无阻隔地向他烘来,他甚至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怦,怦,怦。
缓慢而有力地,响在他的脑海。
温热的血液从那颗强有力的心脏迸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冲去,最终再带着新鲜的氧气流回心房,完成了一次循环。
……
如果这个循环在某一个地方出现了破裂呢?
玉离经的舌尖不自觉地舔上了悄悄露出的犬齿。
痒。
“那个是我吗?”云忘归冷不丁地疑问,让玉离经转瞬回神。
犬齿恢复如常,双眼一片清明。玉离经顺着云忘归的视线看去,看到角落里他还没有画完的那幅画。
画里是对着海洋和夜空唱歌的云忘归。
“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云忘归站到画的跟前仔细端详,毫不吝啬地奉上自己的赞美:“画得真好。”
玉离经拿出另一幅更早完成的画作,“这一张,画的是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云忘归接过,看了一眼后,有些委屈又抱歉地说:“我怎么看上去这么凶……”
“有吗?”玉离经反复确认了几遍,“明明是英俊爽朗。”
虽然玉离经这么说,但云忘归对自己当时的态度可是一清二楚,哪里称得上是友好?第二天还试图上岸直闯城堡大门呢。
见他还在介意,玉离经开解道:“不管当时怎样,至少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那场带着火药味的相遇,就当是庆祝他们友谊开端的礼花吧。
*
自然而然的,云忘归成了在这座城堡里长住的客人。
每到白昼结束,夜晚降临时,他们便会在海边相会,然后一同回到城堡。直到破晓之前,玉离经又会送云忘归回归海洋。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直到有一天——
“离经,要和我一起去看极光吗?”
云忘归坐在礁石上,笑着问向前来接他的玉离经。
☆、第六章
玉离经踏上极地冰冷坚硬的地面,将双翼收回体内。
今天是个好天气,无风无云,夜空一片晴朗。
“真可惜,没有极光。”云忘归浮出水面,仰头望着满天星斗,“可能要多等几天了。”
玉离经毫不介意,毕竟能否碰上极光全看天气,不是他和云忘归说得算的。
更何况,来的只有他和云忘归两人,如何安排行程全凭他们心意。
极地严寒,没有御寒物资的云忘归不能上岸,玉离经就留在了岸边,听云忘归讲从前他在极地发生的趣事。
尽管物质条件确有匮乏,不能像在城堡时那样优渥。但对于吸血鬼来说,这样长时间不用通过休眠熬过白天,得以保持长时间的清醒的生活,实在是不能再舒适了。
“等到春天,开始融冰的时候,北极熊就会带着新生的小北极熊出来拍海豹吃。”云忘归比划了一下北极熊的体型,“别看它们体型挺笨重的,抓起海豹来特别厉害。”
“还有北极狐,捕猎时会跳得高高的,然后一头扎进雪地里。”
玉离经被他绘声绘色的讲述逗笑:“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云忘归不好意思道:“以前没有什么事情做,在我的海域待烦了,就来极地玩。”
他想起什么,哎呀一声:“离经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抓点虾来。”
极地的甜虾最好吃了,离经一定喜欢。
玉离经没想到的是,云忘归不光潜水给他抓来了甜虾,还操纵了一团热气滚滚的水球。
“我以前看来捕虾的人类都是把虾煮过再吃,如果离经你想这样,我也可以给你烧水的。”他把身后水团里的虾分成两份,大有只要玉离经开口,他立马就来一团海水煮甜虾的架势。
于是他们开始在极夜的冰山上吃起甜虾来。
云忘归把虾的头尾去掉,一口一只,吃完忍不住抱怨道:“虽然虾肉很好吃,但是我不喜欢吃虾壳,好硬。”
他扭头问一旁的玉离经:“离经,你喜欢……嗯?”
玉离经没有像他那样只去头尾,而是手指一拨一扯,一圈又一圈的虾壳就和虾肉分开了。
眨眼的功夫,一只完整的虾肉就出现在了云忘归的面前。
“这样就没有壳了。”
怕云忘归推辞,玉离经紧接着道:“不吃的话,很快就要被冻成冰块了。”
云忘归吃完问他:“离经你怎么做到的?”
玉离经开始一步一步教他剥虾:“很简单的,就像这样……”
云忘归看完,觉得自己会了,上手磕磕绊绊地剥出一块“歪七扭八”的虾肉,审视再三,还是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太丑了,怎么好意思送给离经。
云忘归憋着脸,小心翼翼地剥出一块完整的肉,火速送到玉离经嘴边,急切道:“离经快吃,不然要冻上了。”
因为云忘归剥壳剥得久,虾肉其实已经冻成了一块梆梆硬的“石头”,玉离经却如若未觉一样将它咽了下去,夸赞道:“很好,你学得很快。”
云忘归这才心满意足地自己吃起来。
谁也不知道极光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当云忘归不经意望向天空时,就发现天上早已布满了游动的光带。
“离经快看,极光!”云忘归指着他们头顶绚丽多彩的光带,感慨:“真好看。”
极光在空中交织变幻,云忘归想起之前的事,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和玉离经咬耳朵:“就像你的眼睛一样,很漂亮。”
玉离经仰望着天空,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刚刚云忘归呼气带来的酥麻感。云忘归还在旁边若有似无地哼着调,他下意识地舔向自己的犬齿,似乎又变长了。
当云忘归被玉离经抱住,被他埋在颈间吸血时,难以避免地陷入了被吸血带来的欢愉幻觉。
这是玉离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吸血,不同于以往那些取好盛放在容器里的血液,犬齿咬破肌肤、刺入血肉的愉悦,温热的血液从血管中喷涌而出带来的颤动,都让他想要咬得更深,想要迷醉其中。
只这一次,玉离经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要上瘾一样。
和传说中残暴血腥的吸血鬼相比,玉离经的动作小心而温柔,没有鲜血淋漓,没有令云忘归难以承受的痛楚。
甚至,在吸血所带来的迷幻作用下,云忘归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等云忘归的身体从这突如其来的欢愉中适应,那条修长而灵活的鱼尾自发地缠上了玉离经的身躯,让他们彼此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就像是空中纠缠难分的两条极光。
或许是隐藏在基因中的本能,云忘归向一旁栽倒,和玉离经一同落入了名为海洋的温床。
冰冷的海水拉回了玉离经的理智,他松开咬在云忘归颈侧的犬齿,想要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却听见从耳畔传来了模糊的曲调。
如骤然崩毁的大坝一般,汹涌澎湃的情思夹杂着熟悉的幻象轻松突破了理智的防御,他再度漂浮于天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