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三哥的嬉笑:“我知道你的心思,是可惜没能给你做小吧?看你每天往‘会春园’跑的那个殷勤,司马昭之心啊!”
“呸,你小子跑的也不比我少啊,瞧你看着柳叶儿的那副色中恶鬼样,我这做哥哥的都替你丢人!”
“咱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嘻嘻,也不知那老头还行不行?都七十了,还贼心不死,那玩意儿怕也只是个摆设了吧?哈哈......”
龌龊的笑声中,那两人的声音去远了。
金晋铮浑身冰凉的站在那里,心下一阵恻然。这两个月因为郑渝伦的关系,他和戏班子里的人多多少少也算熟了。他虽和柳叶儿说话不多,但也觉得那是一个很有气节的好姑娘。还那么年轻美丽,真的就要去给那个古稀老头子做小吗?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情绪低沉的刚走到长廊,郑渝伦已经从房里扑了出来,搬了他肩嬉笑着:“你去哪儿了?害我好找!”
金晋铮回过神来,强笑着:“怪闷的,就在院子里走了走。”
郑渝伦没察觉他的异样,只松开了手,往廊上一坐,翘起脚,眯上眼:“是啊,闷死了,长生他们没回来,连个消遣的地方也没有。闷啊!”
金晋铮飞快的转过脸,沉默。
月底了,戏班子还是没有回来。倒是镇上有些流言慢慢传开了。说是“柳家班”的花旦柳叶儿攀上高枝儿嫁与了薛老太爷做了姨太太,却不知怎么的,在正式进门那天晚上捅了老太爷一刀,跑了。喜事变成了丧事,薛家哪里肯罢休?连夜命人去追,到底在河边截住了人。可没曾想那柳叶儿性子烈的很,转身就投了河。到最后,连尸首也没捞着。待薛家回过神来去找戏班子撒气,里面的人早逃了去。
金老太爷对于这件事,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晦气!”
郑渝伦听到消息后气的牙咬得格格直响,一双眼瞪得几乎溢血,只恨自己没能早日知道消息。
金晋铮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低低道:“你若早知道又能如何?结局也不会改变。”
郑渝伦被噎了一下,半响愤愤道:“至少,至少我可以叫她逃啊,逃的远远的......."
她逃了啊,从天津逃到了乡下,逃到了这原以为可以是一片净土的偏远小镇。金晋铮想起那日无意间听到的她和长生的谈话:他们的确是来避祸的,在天津,有人看上了柳叶儿,要娶她做妾。而这个人他们是得罪不起的,所以只有逃。但逃来逃去,最终却是一样的结果。这只能,怨命吗?......
金晋铮心里是悲哀而绝望的,仿佛预见了自己将来的命运......
郑渝伦却是截然不同的激愤与决然!
“我从来不信什么命运!这些,都是这个万恶的社会所造成的!所以,我们要反抗!要斗争到底!”郑渝伦激动道,眼光灼热而坚定,那么,明亮......
第7章
时间照样过飞快,也不管世事如何的变迁。一转眼,已经快到过年了。郑渝伦的父亲差人从城里带过一封信,信里说最近城里混乱的紧,那次学生运动中,有一个学生会被警察开枪打死了,民情激愤,正乱着呢。叫金鹏举千万看着渝伦,不要让他知道消息,年后再接他回来。
晚饭时,金鹏举对了郑渝伦说了这事,只说郑父还在恼怒中,叫渝伦过了年再回去。
郑渝伦有些诧异,但他现在心思全在晋铮身上,倒也没有多想,只是皱着眉头答应了。
晋铮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连笑容也是苍白勉强的,问他,只说没事,郑渝伦心里着急上火,嘴上都快起泡了。那天和淑惠无意中说起,淑惠有些迟疑的看他一眼,吞吞吐吐道:“可能,可能是最近爷爷提到五哥的亲事吧。”
“什么?晋铮定亲了?”郑渝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嗖的弹来起来。
淑惠吓了一跳,眼里的疑迟更甚,有些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
其实,她心里隐隐的是喜欢着渝伦的,这个城里来的学生,身上有一种和这个封闭的大家庭里格格不入的清新朝气,令她打从心眼里羡慕。
而在这个家里,只有她和晋铮比较好,她是真心喜欢这个温柔而沉默的五哥,希望他过的好。
看着郑渝伦的到来令晋铮渐渐有了笑容,看着郑渝伦对晋铮的好,她由衷替这个寂寞惯了的哥哥感到高兴。
但是,也就是郑渝伦对晋铮的好,令她常常莫名的恍了心神:这样子的好,不知怎么的,总让她心里隐隐的,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你倒是说啊!”郑渝伦心里莫名的烦躁,困兽一般在回廊里来回转着。
淑惠定了定心神,含糊道:“五哥年头的时候,由爷爷做主定了一门亲事,女方身体好像不太好,最近爷爷催着我爹年后把五哥的婚事办了。”
“什么叫身体不太好?”郑渝伦眉头皱的死紧,脸色难看的令淑惠心里一阵忐忑难安。
淑惠心里也一直为晋铮不平,一咬牙,干脆全说了:“女方家是邻镇大户的千金,只有这一个独生女儿,看的重的很,一门心思要招个上门女婿。那位小姐自幼身体不好,常年吃着药,听说倒也贤淑文静。去年媒婆上门说的时候,爷爷就替五哥定了下来,说好明年底成亲,不知怎么就改在了明年年初。”
郑渝伦牙咬着格格作响,咬着牙问:“那晋铮怎么说?”
“五哥?”淑惠轻叹,“他能说什么,在这个家里,我们的婚事都是爷爷做主。他说什么有用吗?”
想起晋铮日渐苍白的脸,乌黑的眼圈,郑渝伦心里疼的有些喘不上气。
转身向外跑去,淑惠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什么东西隐隐地开始明了。
在后院找到看着池塘发呆的晋铮。浅浅的池塘覆了薄薄的一层白,几只光秃秃的破荷叶杆子,看着有些残败的感觉,一如这个没落的封建家族。
郑渝伦放慢脚步,绕到晋铮身后,轻轻的拥他入怀,紧紧的环住。
金晋铮一惊,旋即慢慢露出笑容:“渝伦?怎么啦?”
“晋铮,晋铮......”郑渝伦把头埋在他颈后,闷闷叫着,语气里有太多的怜惜。
“嗯?怎么啦?”金晋铮笑着,试图转过身来。
郑渝伦抱的更紧,几乎要把他嵌入骨肉里。
“晋铮,不要成亲,不许成亲!”
金晋铮一愣,眼底的沉郁更深,口里却轻轻叹着:“渝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郑渝伦扶着他纤瘦的肩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执拗的重复:“不要成亲,我不许你成亲!”
晋铮笑着,不回答,只是那笑容中有太多的无奈与伤痛。郑渝伦的心深深的痛了,痛的几乎让他有些濒临疯狂。
胡乱的压上那微笑着的唇,郑渝伦意识混乱的咕哝着:“不要怕,晋铮,我娶你,不要怕!……”
金晋铮傻了,极度的震惊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呆呆的任郑渝伦狂乱的亲吻着、舔舐着。只到嘴角的一丝腥甜惊醒了他,才开始胡乱的挣扎起来。
“渝,渝伦,你不要这样!”
郑渝伦神智逐渐清醒,却仍然紧紧抱着他,心狂跳着,有些刻意压抑着的情愫慢慢开始清晰。
逼视着他的眼道,郑渝伦语气中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与灼热:“晋铮,我是认真的!”
郑渝伦呆呆的怔着,傻傻的道:“认,认真的?什,什么认真的?”
“我喜欢你,是认真的;我要娶你,是认真的。”
“啊?啊?娶,娶我?”晋铮彻底的呆住了。
“嗯,娶你!”郑渝伦紧紧拥住他,语气是决然的坚定。
第8章
只到最后,金晋铮到底还是没能回过神来。稀里糊涂的被渝伦说喜欢,晋铮心里是惶恐的,隐隐的,又有一丝甜蜜。
晋铮从小不受宠,一个人孤单的长大,心里不是不寂寞的。只是,寂寞这种东西,时间久了,好像也就慢慢习惯了。但心里的某一角,也就永远的结成了不易融化的坚冰。
渝伦,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二伯和淑惠虽然对他也好,但是,总掩不了有一种隐隐在上的同情。而渝伦,是真的对他很好呢,好的令晋铮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现在,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更甚了。渝伦,渝伦说他喜欢他?这是怎么回事呢?是说喜欢吗?是他想的那种喜欢吗?好像的是的啊,他,吻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