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街上,大家小件,采集购物,无不聚于此,幞头、腰带、书籍、冠朵铺席、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犀玉。
方有诸手作人上市买卖零碎作料,饭后饮食上市,如酥蜜食、砂团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之类。
食店甚盛,丁家素茶、小甜水巷、李庆糟姜铺。
妓馆亦多,乃脂皮画曲妓馆。
向北曲东税务街、高头街。
向南讲堂巷、孙殿丞药铺、靴店。
出界息巷,巷口宋家生药铺,本铺中两壁皆李成所画山水。
三人过街窜巷到了最大的御街绸庄。店里华盖云集,门庭若市,架上布匹堆积如山,墙上摆着最新款的成衣样式。在大厅的一角,数十位绣娘正在工作,巧手翻飞,做工娴熟无比,五颜六色的丝线渐渐变成丝绸上各种山水花卉的图样。人群里来回穿梭跑堂拉货的小伙,账房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掌柜的也在忙着招待客人,正当三人东张西望寻找落脚之地时。
“尚少爷里头请,小店招待不周还请勿怪。”一位身穿圆领鸦青袍的老者迎了上来。
“无事,你们这最近进了一批舶来货生意可谓红火啊。”尚大官是老熟人了,这老者就是专门接待他们这些富家子弟的。
跟着老者来到贵宾座,视野豁然开朗,包间布置华丽,一进来小厮就奉茶供果,老者招招手,又有几人捧着布料近前。“尚少爷,这些都是店里最新进的好布,给您留着份呢,您赏眼。”
尚大官点点头,的确是上成的料。这里种类齐全繁多,宋锦、蜀锦、云锦、烟纱、软烟罗、织锦、罗绸、广绫、古香缎、花软缎、天香绢。颜色也赏心悦目,鹅蛋、深兰、藕荷、芙蓉、玉涡、蜜合、羽蓝,素青、樱红、湖碧、品竹。随便挑匹做衣裳都出挑。
“拿石榴红繁花丝锦做袄,拿木兰双秀罗做裳,拿翠蓝马面布做袍,拿百蝶穿花红洋缎做甲,拿烟罗紫绡做衣,拿如意绫霞做褂。”尚大官挑剔的点了六匹布,小厮忙把他选中的布料拣了出来。
“尚公子好眼光啊。”老者摸摸胡子,裁缝连忙上前给尚大官量身。
“记得做窄体,把广袖宽摆给我去了。”尚大官回头不忘吩咐。
阿满心生疑惑却没有开口,公子平日素爱大罗轻飘的衣裳,今儿不知怎么又换性子了。
尚小书对此了然于心,笑而不语。今日撇下尚大官让他好追一场,平日素爱宽衣大袍的尚大公子日后再穿上这些,想起的也只有丢脸了。
“著心,你也选。”耳边传来尚大官稚幼又霸道的童音,低头一看,撞进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眸。
“承蒙公子厚爱,只是管家已为我添置了新衣,着实不必再选。”尚小书的嗓音很好听,像挂在窗户前的山铃。
“叫你选就选嘛,本公子才不要寒酸的人。”尚大官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誓要给他买东西,几个捧着布匹的人纷纷站到尚小书面前。
尚小书不再推脱客气,“取水雾绿草绮,青烟游鳞绫,桂子绿沈纱,掐花青绢,藤青曳罗,莲青夹金缎,岚碧霞云纹绸,翡翠水仙丝,翠纹织锦,只做秋夏款即可。”
点布匹点出了韩信点兵似的气势,一旁老者脸上的笑褶都挤在一起了,亲手把布匹包好。做衣师傅立马上前帮他测量尺码。
“怎么全都是青绿色的?”尚大官摇头,这人要么不选,要么全选单一的色调,没有审美。
“青绿多好看,翠碧欲滴。”尚小书放下平举的双臂,调侃起来,“哪像尚公子一身酡红极艳,像食盘里的大虾。”
尚大官的脸涨成了彤色,胜似抹了胭脂,倒也跟身上赤服相得益彰。他大喊,“给我再来十匹蟹壳青!”
从布庄出来时烈日高挂,三人沿街玩乐,有说有笑,南宋之大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单论吃食就数不胜数,品种丰富多样,肆店遍地开花,更有名声在外的店让多少人不远万里,不惜重金蜂拥而至,候上许久,只为一碗招牌。
集市通宵达旦,生意兴隆,夏季特供的水饭、麻饮细粉、素签沙糖、水晶角儿、生淹水木瓜、鸡头穰沙糖、荔枝膏、广芥瓜儿、杏片、莴苣笋、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买来皆用梅红匣儿盛贮边走边吃。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一路从东道走到西街,日头已隐隐下山,食店内飘出阵阵饭香。虽说尚大官三人吃了一路,但走动的多,肚子没几分饱底。现时干脆坐在临河的街边茶肆歇脚,又吃上一顿。
大街有车担设浮铺,点茶汤以便游观之人,又托小儿买来炙鸡、脆筋巴子、姜虾、酒蟹、时果生菜。他们大口吃肉,扯着家常,那叫一个快活。
晚风抚面,江水泛起波波潮花,看华灯初上,暮色将近,商贩挂灯铺店,张罗夜市,游人成群结伴,纷至沓来。
歇息够了后,转碾上南路北巷,向晚的街上多是卖河娄头面、冠梳领抹、珍玩动使之类。
街南的桑家瓦子,近北的中瓦,瓦中多有茶坊、珠玉、观舞、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
要是逛累了就去瓦舍里看看表演,那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勾栏,其中最大的“象棚”,一次居然可以容纳几千人。瓦舍天天有演出,今日贴出的招子正好是当下最热的“女子相扑”。
“小孩子不要看这个。”尚小书伸手把一头冲进去的尚大官捞回来,“我们去看皮影戏。”
“老家伙。”尚大官调侃他,听着小曲,玩弄韩信背水之战的戏画。“白日出门,转眼就夜色,还没玩够呢。”
“常笑不觉时日过,回首人间已十年。”尚小书摇头晃脑摆弄着韩信胯下之辱的戏画。“按辈分,你还得恭敬喊我一句鼻宗宗。”
“鼻宗宗,我们待会去北瓦看夜市吧,爷爷说夜市可好玩了,我一般都见不着,但我知道夜晚的临安最繁华最美丽了。”尚大官放下戏画,满眼希翼。
“好啊,管他早市午市晚市,大官想去的我都陪你。”尚小书牵起尚大官的手往北瓦走去。“夫为乐,为乐当及时。”
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整个临安城的夜晚张灯结彩,美不胜收。如耍闹去处,通晓不绝。
吃食偏多,亦有绕酸錴、猪胰、胡饼、和菜饼、獾儿、野狐肉、果木翘羹、灌肠、香糖果子之类。新奇玩意琳琅满目,丰富多彩,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若不是尚小书紧紧抓着尚大官,指不定他又上哪去抱只狐狸回家了。
“砰——砰!”浓重的黑幕绽开一簇簇烟火,转瞬即逝的美丽映在每双瞳孔里。
尚小书衣袖被紧紧拽了一下,“快,快许愿!”说完,尚大官对着满空烟花紧紧闭上了眼睛。
似曾相识的场景慢慢重合,尚小书傻愣着看他。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尚大官睁开眼睛了,身边的尚小书双掌合十,虔诚至极。
望今生,永不分离。且等些时,说些子,做些儿。
可怜回府通报又匆匆跑去戏台的阿满,进去一看早已人走茶凉。
“公子!公子!尚哥哥,尚哥哥!”大街上又出现跌跌撞撞,迷迷糊糊的少年。
“砰”一声响,空中炸出绚丽烟火,阿满抬头一望两眼发黑,顿感心力憔悴,苦不堪言。
第6章 有个坏人 我很是喜欢
“五更啦,起床啦,五更啦,起床啦,五更啦......”一大清早尚大官的耳边就传来嗡嗡不断的声音。
“干嘛去?”他昏睡着,手无意识挥摆。
“去找黄金屋,颜如玉呀,去找黄金屋,颜如玉呀......”那声音还是不绝于耳。
“不去,不去。”尚大官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阿满和尚小书对视一眼,只听“啪”一声脆响,尚大官便一激灵的坐了起来,嘴里尖叫,“快来人啊!有刺客!阿满救命啊!”
“公子没事,没有刺客,阿满在这,没事。”阿满连忙安抚受惊的尚大官。
尚大官轻轻睁眼,一看不要紧,这次被吓得结结实实。尚小书和阿满一个站立一个半跪,围在床头前不怀好意的虎视眈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