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见过这幅表情的乔兮水。
如此想来,似乎乔兮水在他面前向来都是笑着的。他很少见过乔兮水认真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竟还有这样一幅面孔。
正当他怔住之时,乔兮水开口了。
“你可以不要废话了吗。”他冷着一张脸道,“要挖就快点挖,不要以为大家都是傻子。”
“你要元丹的话,我给你就是。不过如果你得寸进尺要我恨他给你卖力的话……我劝你还是早点睡觉。梦里的话,估计这种好事你会很快梦见。”
“曲岐相。”他忽的冷笑一声,道,“还轮不到你这种猪狗不如的混账说别人自私。”
“哦,还有。”
乔兮水并不给曲岐相发言的机会,他接着道:“大家都说你精明,我却没怎么看出来。连我那件衣服你都没有觉出不对来。”
“那件衣服大概已经被方兮鸣发现了。那件衣服是我师兄的。虽然被我穿了几天,上头的气息也淡了,但想必还是有一些魔气的。你猜,方兮鸣捡到那件衣服,又察觉到了上头的魔气,他会不会怕你出事,一剑把你的结界劈了?”
他说罢,看着曲岐相歪了歪头,笑道:“然后他会不会,发觉你可能在山上干些
对不起清风门的勾当?”
曲岐相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那何止!?!
乔兮水似乎对他表情的变化很满意,纵使那把刀还指着他,他也一挑眉毛,冷嘲热讽的笑了一声,拉长了声音,调笑道:“你完了。”
第79章 三合一
这是安兮臣头一次见着曲岐相被气到脸青。
这个一直居高临下掌握着别人的疯子,终于把一匹狼错当成了一只狗,反被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曲岐相一直以来都能轻而易举抓到他人弱点击溃他人城池,到了今天被人反将一军,用的还是他自己的棋子方兮鸣。
他被气的脸色微青。
清风门本就是鸡鸣而起的勤劳门派。方兮鸣更为夸张,他比鸡起得还早。若照他的作息,恐怕早就发现曲岐相人不在山门里,到了山脚下来看情况了。
如果再注意到那件衣服,估计现在人已经在山里了。等到方兮鸣上山来见到这幅情景,那就彻底玩完了。
——所以下山去,去拦住方兮鸣,然后一起折道返回去。
乔兮水在心里疯了似的一遍遍念着让曲岐相下去。纵使他知道自己不免被砍一刀,但内心深处仍是存着一点希望。他希望曲岐相没空管自己这颗元丹,撒手就走。
曲岐相脸色很差,他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动,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空气如同死了似的安静。
打破安静的,还是曲岐相。
他紧锁的眉头豁然一松,随后耸了耸肩,道:“算了。”
乔兮水因为这两个字愣了一瞬——什么就算了?
这问题刚在心里冒出个苗头来,下一秒就被碾成了碎末。
曲岐相忽然抬手一挥,手里的刀直冲冲的飞向了乔兮水。
刀刃上黑气一瞬四溢开来,转而又在刀尖上汇聚成一点,噗呲一声破开了皮肉,血液飞溅。
乔兮水胸口一痛,喉间一甜。但他看了眼结界边上的安兮臣,终究是选择咬紧了牙关,想把这口血咽回去。
谁知刀上的魔气并非单纯的摆设,它自伤口涌入四肢百骸,汲取他全身上下的法力且不提,更如一把柔软纤长的细刃在皮肤之下细细刮着他的骨血。
乔兮水终是没能咽下去这口鲜血,一口喷了出来。
“乔兮水!!”
乔兮水根本没力气回答。不光法力,连力气和神识都被这把正插在他胸腔上的刀一并抽走。
全身都疼。
曲岐相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又笑了。
他笑着看乔兮水没了力气,神识恍惚,向前踉跄一步,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曲岐相上前一步,在乔兮水将要倒在地上的时候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硬是逼着他跪坐了起来。
“告诉我。”曲岐相温声道,“如何破墓群阵法?”
他话一出口,乔兮水还没来得及反抗,就感到体内魔气一鼓作气涌上头颅,一股撕裂般的痛楚袭上来。
他没办法自控,仿佛这具躯壳已经易主一般,自己的声音突兀而陌生。
他听见他自己说:“待到立冬逢魔之时……以血画唤鬼之阵……召鬼入山,阵法是以一魂一魄施锁而成……逢魔之时召百鬼入山,鬼怪阴邪性强……可使魂锁动荡……”
“……即可,破阵。”
他说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出几口鲜血来。
“哦。”曲岐相低下身来,笑眯眯道,“这样啊,多谢公子。”
但他根本没打算放过乔兮水。
这痛是散尽四肢百骸的痛,安兮臣比谁都清楚。
可现在还没完。他还要……
——生挖元丹。
“……停下!”已清楚他要对乔兮水做些什么的安兮臣近乎崩溃,他甚至不管自己那已不能再喊叫的喉咙,疯了似的冲曲岐相吼道,“停下!!你要药修有什么用!?”
“我当然知道没用啊。”
曲岐相头也不回,伸手
握住那柄刀。
乔兮水身体里的魔气立刻回转,他浑身一阵痉挛,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有没有用跟我要不要它,没什么关系吧。”曲岐相笑说,“没用的东西到手里扔了就是了。”
乔兮水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已经痛的快要失去神识了。在这最后的关头里,乔兮水下意识的看向安兮臣,看向他心之所向。
人在意识将离的时候,感情都写在了眼睛里。
乔兮水那双眼里,盛了疼痛担忧与不安,甚至还有些明知如此却终究没能避开的不甘。
他一双眼如满天箭雨,将安兮臣心里摇摇欲坠的城池击得兵荒马乱溃不成军,他高高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也被乔兮水击得粉碎。
安兮臣贴着结界的手猛地锁紧,他颤抖着,费力的挤出嘶哑几乎不成音的两个字:“沉殃!!!”
曲岐相如同没听见似的,将刀一弯,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沉殃剑在远处嗡嗡震动,却苦于其主法力已尽,震动了两下,又归于平静。
沉殃召唤不成,反倒还因为法力已尽还硬逼着自己御剑导致气血攻心,安兮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听见了乔兮水的惨叫声。
安兮臣脑子里嗡的一声,抬起头来,将眼前此景恍然间与一年前他自己重合了起来。
他和乔兮水。
林泓衣和曲岐相。
以及无论是一年前还是如今都一直不曾改变的,他的无力。
都是因为他。
乔兮水双手颤抖抓着身后的石墙,张着嘴哽咽哀鸣,胸口上血肉模糊,每一寸骨肉都在痉挛。
安兮臣如同也被人在心口上开了一个血窟窿一般。他喉咙处仿佛哽了一口血,让他难以呼吸,胸口也发闷,心脏如同被绞成肉沫,疼的厉害。
都是因为他,乔兮水才要受这种罪。
“……都是因为我……”他哽咽着,终于被抽空了所有的傲骨,嘶哑道,“你放过他……我求求你了……”
他终于开口求饶,求的却不是他自己。
“……放过他……”
曲岐相笑眯眯的转过头,抹了抹飞溅到他脸颊边上的鲜血,道:“当然不行。”
他说罢又回过头去,一刀一刀挖着血肉,直至生生挖出乔兮水体内那颗发光的元丹。
安兮臣能看见乔兮水脸上蜿蜒而下的泪,混着鲜血滴滴答答,都重如千斤一般砸在他心口上,砸的血肉模糊。
安兮臣覆在结界上的手颤抖着收紧成了拳。是的,他终究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他的怒火任何用处都没有,只算得是个笑话。
他能做的,竟只有袖手旁观。
只有袖手旁观!!
安兮臣只能拖着一身残躯眼睁睁的看着乔兮水似他一样受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曲岐相挖他的骨挖他的肉,取了他的元丹然后当做一块破石子一样踩碎在脚下!
曲岐相也确实这么做了。他取出元丹后放在手里看了看,随后丢石头一般丢到了地上。把刀从乔兮水胸腔里拔了出来,又是噗呲一声。
乔兮水浑身一抖,这次却没有惨叫,他像死了似的,缓缓地倒在了地上,胸口的伤源源不断的流血出来,很快成了一滩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