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抽!”乔兮水却气不打一处来,道,“嗓子什么样了自己不知道吗?还抽!?哪天抽成哑巴,我看你找谁哭去!”
安兮臣心情异常不佳,他剜了一眼乔兮水,道:“我烦,烦就犯烟瘾,想抽。”
他看上去倒是真的挺烦的。
连一如既往的笑都没有,眼中寒意如数九寒天的呼啸冬风,乔兮水莫名被他盯得打了个冷颤。他原本还想走过去不让他抽——但眼下为了自己这条狗命,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
他是个聪明人,不能硬取,干脆智取。
于是他道:“师兄,咱们要出门了,你这样抽着出去,多引人注目。你现在可是仙修界头号通缉魔修……”
他只说了两句话,安兮臣吞云吐雾的行为就顿了顿。
乔兮水说话只说半句。他说完这些后,剩下的都由安兮臣自己意会。
安兮臣不傻,他知道自己若是出门在外暴露身份会是什么下场。朴京大都是仙修,他一个魔修若是叫仙修给抓去了,那估计骨灰都留不住。
他啧了一声,动了动另一只手,捏了个三千术。
三千术术如其名,三千三千,世间三千。这世间万物无论浮萍还是金瓦,全都能收进身上。
只见他指间烟管化作黑色魔气,钻进了他宽袖中。
乔兮水见他不再抽烟,咧嘴笑了,道:“走啦走啦!去逛逛!”
他一笑,安兮臣面上寒光更重。
乔兮水笑意有点僵。他哪知自己现在在安兮臣心中简直是人形的毒蛊,行走的鸩酒,全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便道:“师兄,我不知道怎么了,总之对不起。”
安兮臣让他没头没脑的对不起闹得沉默了一下,才道:“你道什么歉?”
“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他说,“我没生你的气。”
他只是气自己。
气自己没有勇气迈向光明,甘愿在黑暗中沉沦。
世人说他一身疯骨,胆大包天欺师灭祖,其实他是个懦弱不堪的胆小鬼。
乔兮水并不能读他的心,不知道安兮臣心中滔天郁结。他自然而然的笑了笑,道:“那走吧!”
演武期间,这一条街上的客栈都被天子包下,用以给四方修士歇息用。皇上财大气粗,客栈一堆老板喜笑颜开,且朴京四面八方的店家都蜂拥而至,吆喝叫卖,直至夜深都灯火通明,彻夜不眠。
夕阳缓缓落下,夜空中一轮明月照亮大地。趁演武的热闹,也有不少平民百姓跑来这条街上凑热闹。天空中无数孔明灯载着明火飞向远方,不知承载了谁的心愿。
安兮臣抬起头,看着飞向远方的孔明灯,眯起了双眼。
乔兮水没他那么文艺,他扯着安兮臣的袖子,指着面前一家店铺,话都不会说了:“师兄!!冰糖葫芦!!我的天啊这个季节居然有冰糖葫芦,我好心动!!”
安兮臣:“……噢,好棒。”
他敷衍的话还没说完,乔兮水就已经奔到了店铺前,一抹流水三千尺的口水,双眼放光道:“怎么卖!?”
老板爽快道:“三灵币!”
三灵币确实不算贵,乔兮水立刻叫了个冰糖葫芦。随后开始翻自己钱包,待到老板挑好了递到他面前,他也没翻出来。
安兮臣站在他身后,深知清风门穷比乞丐,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乔兮水灰溜溜的回过头来,满脸委屈:“我荷包在白衣服里……”
他委屈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虽说这说法有些对不起他,但安兮臣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他像只没得着骨头的狗,他都快看见乔兮水身后耷拉下来的尾巴了。
安兮臣觉得好笑,笑出了声,道:“你就算拿着那个荷包,我估计里面也半个灵币都没有。”
“师兄……你有钱没有?”
安兮臣:“……”
一炷香时间后。
“我他娘当时就不该心软给你买那串糖葫芦。”
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碗桂花糖藕,脖子上还挂了一袋子棋子烧饼的安兮臣如此说道。
乔兮水完全没听他说话,他又看见了远处卖茯苓饼的,再次发出了安兮臣现在最为恐惧的惊叫声,抬脚就要朝那边走。
安兮臣冰冷声音在他身后沙哑响起:“你敢再买一个吃的,我就把你劈成焦炭。”
乔兮水:“……”
他只好悻悻收回了腿,回头道:“你不让我吃东西的样子,像极了我娘。”
“请你先把这些吃完了好吗?”安兮臣幽幽道,“你也不看看买了多少了?”
乔兮水左手一串脆皮年糕右手一串蛋包肠,手上还挂了各种小吃食。
乔兮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逛这种地方就是要吃啊!”
安兮臣:“……”
乔兮水见他脸色黑下来,连忙舌头拐了个弯,好声好气道:“好嘛好嘛,我错啦,我不买了。好师兄好师兄,糖葫芦分你一半,年糕分你一口,别打我呀。”
安兮臣不想多说话,他道:“我不想吃。”
乔兮水倒是不在意他冷言冷语,嘻嘻一笑,咬下一口年糕,道,“那去放孔明灯吗?”
安兮臣愣了一下。
乔兮水嚼着年糕,鼓起一半腮帮子,接着道,“我看你一直看天上,是很想放吧?”
安兮臣:“……没有,我不想。”
“好吧,那我想放。”乔兮水把吃了一半的年糕和吃了一半的桂花糖藕互相一换,道,“走吧,我有个愿望想写上面放了。”
“……”
第17章
十七章
安兮臣翻了翻自己的荷包。
然后他合上了荷包,晃了晃。一丁点灵币相撞的动静都没有,它仿佛死了一般安静。
他啧了一声,仍旧不死心,又敞开荷包朝下狂甩,然而一个子儿都没有蹦出来。
它真的去世了。
安兮臣嘴角一阵抽搐,确认再三,终于被迫接受了事实——乔兮水这个逼,真的把他出门带来的两百灵币花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他只有两百灵币在身上,如果他再多带点,那乔兮水肯定能全给他花光。
居然还正正好好花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安兮臣强烈怀疑乔兮水刚拿过他荷包的时候就数过里面,甚至脑子里早就有了个价目,盘算好了买什么!
他在这头猜测,那头乔兮水已经买好了孔明灯,颠颠跑过来了。
诸仙演武在即,此处到处都是仙修,安兮臣戴了墨色纱帽,面纱垂下半面,遮住了半张脸,别人根本瞧不见他的眉眼。一身黑衣又暗如黑夜,躲在暗处,基本很少会被注意到。
乔兮水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欢天喜地的跑了过去。
他脱离了人间灯火,冲进了他的黑暗里。
他说:“人都在桥上,我们去河边放吧。”
这条街闹市边上就是河流。从京郊引进来的清澈河流,能清冽的看见水中的石头。一座大桥连接京城与闹市,这座桥名为师子桥,听说是当年林泓衣命名的。
卖孔明灯的全在这座桥上,放孔明灯的也全在这桥上。乔兮水知道安兮臣是不怕人发现的,他出门时变了声音,没人注意得到他。
但他死都不会踏上这座桥的,因为林泓衣。
知道他不会想上去,乔兮水也不会踩雷。他挑了个离闹市不远,河边一处幽静的地方。
他们抬头就还能看见那边的闹市,但那边的人大多沉浸在周围的热闹与满空如星火的孔明灯群中,没几个人会往僻静的河边看过来。
潺潺水声在耳边回荡,此时已经是初秋了,早就没了蝉儿鸣叫的动静。乔兮水掏出毛笔来刚把自己的写好,意欲递笔给安兮臣,回头一看,发现安兮臣离他足足八丈远。
乔兮水:“……你站那么远干嘛?”
安兮臣沉默一会儿,仰头看天,绷着脸 ,佯作无意随口一问的样子:“水深不深?”
“还好吧。”乔兮水探头看了一眼河流,底下石头清冽,看样子不深不浅,他道,“没那么深,也没那么浅……嗯?”
他说完察觉出一丝不对了,安兮臣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你以前不是水修吗?”乔兮水满脸问号,“看见水不该看见亲妈似的,问这个干什么?”
“你说什么鬼话,你看见草木会跟看见亲爹一样?”安兮臣翻了个白眼,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得一声蛙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