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岐相也从池兮空那听来了他心仪的村口姑娘,好一阵无言:“……我没问你喜欢的姑娘。”
“噢,失敬。”乔兮水暗里嘲讽这个老傻子没听出话里的话,揶揄道,“只是太喜欢了,一不小心。”
曲岐相:“…………”
见曲岐相沉默了,乔兮水不禁感到几分好笑,道:“师叔还有事么?没事我先走了。”
曲岐相刚要再说点什么,刚蹦出个音来,乔兮水提高了声音抢过了话头,高声道:“师叔,告辞!”
说完一行礼,双袖一甩,负手走了。
曲岐相屁都没问出来,他就自说自话的走了。
乔兮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行进路上一面拦他去路的石墙。
这面墙就在他面前负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他一腔怒火没处撒,咬牙咬得牙根疼,只能目送这只大肥鹅从眼前飘走远去。
曲岐相气的咯吱咯吱咬牙,沉思了一会儿,从袖里掏出了一块袖珍的头骨。
他和这块头骨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忽然笑了。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笑意极度扭曲。
安兮臣此刻正叼着烟管吞云吐雾,鼻子上架了个琉璃镜,在烟雾中一目十行的翻阅着书。
这本书几乎都被他翻烂了。但安兮臣依旧不死心的从字里行间中找寻着讯息,毕竟每一条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救他自己。
但一年了,他始终只看得见终焉的死亡。
翻了好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将书放回了原处。
安兮臣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转过身后,看了看身边三两具白骨傀儡。白骨空洞黑暗的眼眶盯着他看,像两池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安兮臣突然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笑。
傀儡没有动静不会说话,只会死气沉沉地看着他。
这里一片死寂。
“安兮臣!安兮臣!安兮臣!”
外头突然传来撕扯着嗓子的尖声叫喊。
安兮臣脑壳疼。
那尖声叫着的东西进来了,是个咔吧咔吧动着下颚骨的浮空飘着的头盖骨。它双眼里散发着诡异的血光,那是曲岐相对它下了命令的证明。
安兮臣想把那个头骨摔了。但他知道没什么用,摔了一个,曲岐相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他磕了磕烟灰,认命的抬起下巴哑声道:“做什么?”
面对曲岐相,哪怕知道对方看不见,或者这只不过是对方的法术,他也下意识的要抬起下巴来。仿佛只要这么做,他在对方面前就还是有一点下贱的尊严的。
他还能找回来一些微不足道的少年意气与仙风道骨。
那头骨张大了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来。笑声刺耳,刺得安兮臣耳边嗡嗡响。
糟了。
安兮臣心中一惊,立刻扔掉手上的烟管,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可还未迈出去几步,忽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心中一凉,连忙慌乱的伸手扒开了自己的衣领。层层咒印纹路复杂,黑红交错的刻在他先前还苍白无物的皮肤上。
完了。
他不用找来镜子都知道,这些咒印早已经蔓延了全身。
刺耳的笑声仍旧在耳边盘旋不散,它尖叫道:“3!”
他额头上一块咒印突然闪起血光,连带着皮肉炸开,血肉飞溅。
“2!”
腰腹上爆开鲜血。
“1!”
这次换作了小腿上。
他挣扎都来不及,彻底倒在了地上。鲜血蔓延满地,安兮臣倒在血泊里,半张脸都埋在了猩红的血中。
“叫你任务失败!叫你杀不死乔兮水!”那头骨尖声笑着,在空中盘旋,“废物安兮臣!下贱东西!娼妓之子!垃圾堆里的烂货!”
无力反驳。
受了伤的地方痛的发麻发凉,眼前有些模糊。那头骨刺耳的声音仿佛渐渐远去,渐渐有些听不见了。
安兮臣闭上了眼,他听见头骨在叫。
“你以为你简简单单就能死吗!也不想想谁捏着你的贱命!!”
安兮臣忽然有些想笑。
谁说不是呢。
若是能轻易死去,也不用遭受那么多苦了。
都怪他曾经贪生。
第12章
第二天动身启程,清风门也依旧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优良传统。太阳还没升起来,乔兮水就被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乔兮水没睡醒,困得几乎要站着睡着。他站在山门口,睡得太少让他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漠。其余人把行李一件件的往马车上搬,没有人去跟他寒暄。
乔兮水原本就是这样冷漠的人,他提不起劲来反倒看上去最正常。
他背靠着清风门破败的石柱,有些硌得慌。但在没得挑的情况下,能靠着总比自己杵着强。
乔兮水打了个哈欠,正要闭眼打个小盹,那头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乔兮水。”
乔兮水:“……”
是方兮鸣这个大哥,他不敢不睁眼。
乔兮水艰难的抬起眼皮,看了眼一身仙鹤流云,莫名杀气腾腾的方兮鸣,困倦地叫了句:“师兄。”
《归云巅》作为一本长到令人发指的,主角自然在慢慢长大,基于他在全文中各个时期性格迥异,也被分成了数个时期。有熊到发指问题儿童期1.0,也有少年意气名扬天下期2.0,而眼下正是心灵创伤过大选择自闭冷漠期3.0。
别人不敢跟冷面辅修乔兮水说话,但一样冷漠的方兮鸣敢。安兮臣不在了的眼下,他是整个清风门辈分最大的年轻人。连姑娘都在搬自己的行李分配马车,只有他双手金贵,被晾在了一边。
方兮鸣很无聊。
于是他盯上了乔兮水。
于是他走到了乔兮水旁边,坐下。
两个冷漠的人,就这么产生了一场神仙“对话”——
乔兮水:“……”
方兮鸣:“……”
乔兮水:“…………”
方兮鸣:“…………”
努力板着冷漠嘴脸的乔兮水心态有点崩——大哥你找我来倒是说句话啊!?你干什么来的?!跟我在这儿玩一二三木头人谁先说话谁傻逼吗!?
乔兮水憋不住了,努力绷着一张脸冷着声音问:“师兄有事?”
“无事。”方兮鸣看了他一眼,道,“找你坐坐。”
乔兮水:“……”
“我总感觉你有哪怪怪的。”
乔兮水心里一咯噔,干巴巴道:“哪里怪?”
“……说不出来。”方兮鸣站了起来,掸了掸后边的灰,道:“就是感觉哪不一样了……不清楚。”
乔兮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尽力绷着脸,装的一脸冷漠。
方兮鸣看着他,沉默一会儿,道,“算了,兴是许久不见你,生了错觉罢了。”
那头马车已经收拾好了,有人在叫他们上车快些赶路。乔兮水也起了身,拍了拍身后的灰,道:“过了数月,师兄有了很大变化,我就不能变些么?”
方兮鸣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道:“也对。”
朝阳升起,黎明破晓。
几声马的嘶鸣声,他们踏着阳下了山。
…
血止不住。
鲜血仍在流淌,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处涌出来。安兮臣听见自己的抽气声,他捂着腰腹的伤口,血仍旧从指缝间向外涌。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曲岐相……
光是念这三字都觉得恶心反胃。
身下的地板已然是血流成河。安兮臣痛的几度要失去意识昏睡过去,但每当要昏过去的当口,神识又会被硬生生拉回来,好好感受每寸血液离去的痛楚。
浑身上下几乎都用不上力气,手是颤抖的。他硬撑着,咬着发白的唇,撑着身子,费力的把自己翻了个身,好不让腹部的伤口一直被压着。
安兮臣仰面朝上,伸出捂着腹部的手来,果然是满手鲜血。
他感觉过了很久,又好像没那么久。在血海里沉沉浮浮的时候,他对时间的概念总是很模糊。
头骨始终没安静下来过,在耳边笑着骂着,聒噪得很。
“你还是很精神嘛!”它突然尖声叫喊,“既然很精神,那就要活动一下呀!”
安兮臣不吱声,他知道曲岐相要做什么。
他抖了抖嘴角,费力扯出一个冷笑。
“曲岐相。”他沙哑着声音,即使平躺在地上,也下意识扬起了些下巴。
安兮臣咬着牙,几乎是从牙根里碾出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