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糖一样(19)

眼窝深处传来仿佛被牵扯的疼痛,一阵眩晕。

隔着窗帘昏暗的光闪在眼球上,带着恶臭的空气已经麻痹了呼吸,苍蝇一刻不停地围绕着自己打转,很近的地方,无数的蛆虫在黏腻的腐肉上蠕动。

一切一切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耳朵里轰鸣不止。

究竟,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椎名向辉踉跄着起身,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一如他紊乱的心跳。

他挥着手,想把什么打散。

但随后他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做出了动作。

抱着头僵立在旋转的、窄小的房间里。

嘀嗒——

胶着的拉锯战被洗手池边传来的滴水声给打破平衡,肉眼看不到的崩溃只需要一瞬便能支配整副身躯,一个人影踉跄地摸到浴室。

‘你就是一个疯子!还有这个小的,都是怪物!罪犯!我真后悔生下了你的儿子!’

停下来……

‘救命!你想做什么!放我离开!小辉,救救妈妈!’

不要再说了,快停下来……

‘你们…这种臭虫,不配幸福地活着……’

不配。

花洒打开,热气氤氲在黑暗中,水的声音随着浴缸变满而逐渐沉闷。

水大约占人体的60%—70%。

人要是完全不喝水能活2—7天。

水很重要,也很厉害对吧?如果是温水的话,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麻痹大脑,让伤口不那么疼,也能降低血液凝固的速度,从而加速流失。

而人在失去血液30%的时候还有可能救活,在无外部支持的条件下心跳停止3分钟甚至以上的时间内还可以抢救。

大部分元素由水构成的人类,他们的生命也是像水一样厉害顽强。

现在,那种厉害的元素开始从身体里跑出去,连带着一直纠缠在耳朵里的噪音也跑了出去,安静,上瘾的安静。

死,感觉真好。

早就应该这样做的,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呢?

对了,因为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背包带勾勒在腰肩上的样子。

因为那个人睡乱打卷的发梢。

因为那个人笑着挥动他的手,大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不过虽然很美妙,梦总是应该结束的。

“叮咚——”

有些沉闷的声音敲碎了似梦似醒的幻境,如盘根错节的须茎一样,无名毒素扎在记忆深处,无法根除,却能因此有一瞬的停息。

门铃?

椎名向辉木然地抬头,视线穿过浴室的门,再穿过空荡荡的大厅,凝看着那道老旧的门。

门铃没再紧追不舍地响起,粉红的水颜色渐渐加深。

而取而代之的是,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紧接着响起,那是一段很轻快的音乐,如果他是虔诚的天主教徒,那这就是圣经一般的存在了。

但是,他没有去接的打算,只是静静等它停止,就像等待着他自己的生命一样。

他等着,音乐已经放完一遍了,却还是没有结束的征兆,他开始想这么有耐心的访客会是谁,而麻木的视线在移到口袋处时却有了波动。

那里还有一个老旧的MP3。

接通。

“喂,向辉,我饿了。”

为什么……

“一起去吃饭吧,前辈我请客,吃什么好呢?”

为什么……

“去嘛~饿死了的话,世界上就没有这么可爱的前辈了,那不是很可惜嘛。”

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害怕的话躲得远远的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让我有机会伤害到你。

对了,都是自找的。

都是他自找的。

“天宫、秀昭……”

这是椎名向辉第一次完整地叫出这个名字。

老旧的门扉嘎吱着敞开。

天宫秀昭收起手机,也收起笑意,视线在打开的门后,满是水渍的人身上匆匆掠过,盯着那截手腕,“笨蛋,你是笨蛋吗?别随便让人担心啊!”

“天宫秀昭。”

“有药箱吗?稍微包扎一下,去医院吧。”天宫秀昭紧接着拉着他走回屋。

门合上,椎名向辉却一动不动了,“天宫秀昭。”

既然出现在生命里。

就该紧紧地抓住才对。

害怕也没关系。

甚至连恨也没关系。

只要紧紧抓住。

这个浑身浸满了血腥气的苍白男人在这时展现出了惊人的力气,用那只还在不停流着血的手将天宫秀昭从身后紧紧揽住,然后挪动方向,困在了他和门板之间。

亲吻,不如说是索求,冰凉的触碰,从咬破的嘴唇到下颚与耳后的地带,气息随之侵略到衣服与皮肤的缝隙里。

悲哀,又急切,抵死一般。

“比起接吻,前辈我更喜欢的是拥抱。”

即便此时的处境像是要被恶狼分食,天宫秀昭还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像被邻居家热情到无法控制的金毛扑倒一般,一边用手拍着椎名向辉的后背,一边把自己放心地埋进对方的躯体里。

无防备地任椎名向辉动作着。

“而且我不是说过吗,接吻之前要先通知我的。”

不合时宜的说教。

椎名向辉垂着头停顿了片刻,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这是以往他从来没做过的,即便潮湿的水汽还凝在发丝上,坠下时在笑声中添了点苦涩。

还能见到这些,真好不是吗?

可是、

“昨天,看到你出现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啊,原来我一直在害怕’的感觉。”

“我刚才说你是笨蛋,还说了好几遍,但或许我才是笨蛋。”天宫秀昭挠挠脸颊,用他那双盛着清亮光点的眼注视着面前的人。

“我原来一直在害怕身边的人离开,最开始是妈妈,然后是竹内正彦,是优,想着要是从身边离开了的话,干脆就忘记好了。”

“直到你消失后又出现的那天。”天宫秀昭牵起椎名向辉的手,轻轻揭开黏在他皮肤上的衣袖,在那划开的皮肉上亲了一下。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不想忘记,所以啊,我想请你活着,然后一直黏着我,你说好吗,男朋友先生。”

这一刻,一直纠缠在脑海里的噪音像跟着看不见的水蒸气,慢慢从发顶飘上了天空尽头。

还活着,真好。

☆、第 16 章

医院。

几小时前,椎名向辉自己掏出手机,拨打完急救电话后就像一只大型玩偶一样挂在了天宫秀昭身上。

几小时后,躺在病床上的人揽着身侧的前辈,精神奕奕地睁着眼不肯睡觉。

天宫秀昭反而累坏了,从本来的住处出发,去了莭子阿姨家询问,又去了学校,最后辗转来到那张报纸上的新闻发生地。

一个普通到连名字都很难被人记住的小镇,唯一让人有点印象的就是几年前的一桩凶案——丈夫杀掉妻子后自杀,房门钉死,幸存下来的儿子在父母已经发臭腐烂的尸体旁生存了近一个星期。

抱着怀中的呼吸,椎名向辉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夏天快来了。

被这安静牵引着,鼻翼下属于前辈的气息却仿佛遥遥响起的圣诞歌,铺撒在医院的雪被上。

“有个好梦。”他在天宫秀昭的发顶亲了亲,闭上眼。

随后椎名向辉也有了好梦,不,那其实不是梦,而是一个像裹了蜜糖的雪天的回忆。

透过隔栏严密的窗口往外看,雪天,暗处的雪片看不清,只有靠窗的透光处能捕捉到零星飘过的几点。

椎名向辉对雪没有偏爱,喜欢的是雪天那仿佛能吸尽一切尘音的奇妙氛围。

正当他沉浸在属于他的小小快乐中时,爸爸带着酒气的呵斥又强势地填充了整间房屋。

这个中年男人似乎对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抱着强烈的敌意与不满,只靠着在嘴里灌进酒精与甩出责骂来发泄他身上近乎腐烂的怨恨。

对了,动手也是他的强项。

至于他究竟在怨恨什么,椎名向辉不知道,一开始他以为是妈妈,可每当房门响动时那个男人紧张寻找妈妈的表情让他又不确定了。

“别坐在那里碍眼,滚到一边去!”

无理由地。

椎名向辉只有缩到角落,继续呆呆望着窗外。

圣诞节还没到,已经有人讨论起礼物了。

这是他白天隔着窗偶然听到的,附近的住客一直对这所阴暗又裹着厚厚围栏的房子敬而远之,这已经是他当时最能接近到的睡前故事了,即便那只是别人口中的寥寥几句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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