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奉的神明有阴影(9)

他是我的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的儿子。

我当时七岁,两年前,我遇见陈川的时候也是七岁。而我的父亲和母亲在结婚后的第三年才决定领养我。

这意味着什么?我那时无从得知。

当我强压着胸口涌上来的难受准备偷偷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了背后轻浊的呼唤:

“川儿,你回来了?”

身体猛地一颤,等不及我反应,脖子就被毛线缠住,我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我的挣扎是徒劳的。

“川儿,回来了就别走了,妈妈……妈妈会好好看着你的,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跑出去了……”

我揪扯她的袖子,想让她认清楚我并不是她的儿子,她的眼神空洞无神,似乎毫无知觉。

突然,我脚下那块地板活动了一下,下一秒,我便带着被松开的毛线一起坠入了黑洞,脑袋砸上尖角晕了过去。

我被人从地下室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天,当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正抱着腿缩在角落里,听到顶上有动静,立马站起来跑过去。

“妈妈”

来的人确实是我的母亲,她抱住我的头就开始大哭。

我躺在救护车上的时候,见我听那位救护人员悄悄地对我父亲说:这孩子神了,还没有打开那块地砖就在叫妈妈了,果然是母子连着心啊。

我没说出事实地真相:那个女人一遍又一遍地要求我叫她妈妈,叫了妈妈才会有饭吃。

我相信他们会来找我,只是来的有些晚,十天足以在一个人心上画下深深的痕迹——从那以后,

我便无法离开光亮,一身处黑暗的地方,我便觉得呼吸困难,身体灌铅一样的沉重,我完全无法适应黑夜。

这件事情并没有对外宣扬,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和他的孩子去了哪里,我再路过那个地方的时候,那幅画里只有一座房子,门上挂了一把新锁。

母亲曾对我谈起过几次,关于那个女人和父亲的事,还有那个孩子。

母亲和父亲是在大学里认识的,那个时候她偷偷爱慕着父亲,打算等到时间成熟的时候向父亲袒露心迹,但是后来她突然得知父亲留学去了,尽管如此她觉得她还可以等。

实际上所谓的留学是假的,父亲为了逃离家里的束缚才这样对外宣称。跨了半个中国以后,他真正去的地方是一个坐落西南边陲的小镇。在这里,他很快找到了一份职业,并且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陷入了一场禁忌的热恋中,那个女孩子就是我照片上看到的那个人,也是那个坐在矮平房前的女人,她叫宋囹。

周围人的议论很多,看到他们在一起在唏嘘几声,于是父亲在城边缘的地方修了一座房子,两个人住了进去。

他们没有举办婚礼,那是不被祝福的。不过他们还是置了一身新衣,拍了结婚照,简易地走了该走的流程,双方都没有能参加庆典的亲人,所以他们只拜了天地。

婚后的日子很甜蜜,女人很快就怀上了孩子,她高兴地将这个喜讯告诉了自己的丈夫,她原本以为丈夫和自己会和自己一样欣喜,但对方冷淡的回应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他说现在要一个孩子还太早,他们现在压根儿养不活第三张嘴。

几天之后,男人从背后抱住她,热气扑哧扑哧到她的耳边,她以为男人想明白了,想要这个孩子了,谁知道男人竟告诉她,自己要暂时回老家一趟,这关乎着他们幸福的未来,此去如果有果,他就能带着她回北方生活。

她亲自送男人上了车,看着他在车上拼命的喊:等我。

只是此一句等我终成空头承诺。

女人等了一个月,两个月……等到她生下了孩子。

她原本是不打算要的,男人临走前只字未提孩子的事情,她想着如果要了孩子,男人可能会不高兴,但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心软了。

一年过去了,孩子已经会开口叫爸爸和妈妈了,男人还是没有回来。两岁的时候,她感觉男人可能要回来了,她在房间下面挖了一个小小的地下室,把孩子的卧室安置在了里面,男人随时可能回来,她害怕他一看见孩子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觉得男人回来过,但看见屋内的小孩就悄悄离开了,于是她把小孩关在里面;有时候她觉得男人是真的一直没回来,于是她感到孤独,感到痛苦,她觉得是自己的错,是孩子的错;有时候,夜里她觉得有人在敲门,打开门的时候,只有风呼呼的割着人脸,她把孩子叫起来,和自己一起在门口等着,她心想,父亲再怎么不忍也该是认自己的孩子的……

她已经着魔了,成为了一个半疯子。

终于在第五年,她等的那个男人回到了这里,身边却多了一位俏丽佳人,也就是我的母亲。

五年的苦等已经磨完了她所有的锐气,看着男人去牵别的女人的手,她有些超乎寻常的平静。

这里已经没人记得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事实,大家也几乎不知道她有一个孩子的存在。她被挤出了看热闹的人列之外,跌坐在地上,没有人上前去扶她,她只不过是个半疯女人而已。

而曾经承诺着等我这句话的男人也没有看到自己,他的视线随意的扫过人群,扫过她的脸,就再没有第二眼。他现在有了新的身份,有父母之约,媒妁之言的妻子,无人记得天地可鉴。

我问那个孩子的去向,母亲只说:命苦,被送走了。

送走了?被谁送走了?去了哪里?

她没有说话。

我也向别人打听过他的去向,但回答无一不是不知道或者不认识。

☆、所念隔山川

我幻想过有一天再次见到他的模样,但是我描绘不出,我很难想象他长大后的样子,以至于我在校门口偶然瞥见他的样子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一边怀疑着自己,一边又笃信自己的直觉。我在监控室里反复的确认好几遍,他立在校门口张望着,单手抓着双肩包,我把他的手腕放大,果然是一条长长的旧伤疤,从左手背尾指一直延伸下端。

当年,我就是从那只受伤的手里接过了那颗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惯用手应该是左手。

我从监控室里冲了出去,脚下险些被门槛绊倒,我向他走过去,他一定记得我,我要大声的给他打招呼,我要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但在距离他两三米的地方,我停住了脚步,拒绝再往前迈一步。

我忽略了一个可怕的现实,仅仅是身份这一个因素就在我们之间划拨出千丈深渊。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长衣长裤,头发被剪短了,不再及肩,额前被飘逸的碎刘海挡住。他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而我也被吓了一跳。通常该怎么去形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的眼睛呢?清澈明亮,炯炯有神之类的词,然而,我看到的却是被杂质污染了的清水,浑浊苍白。他的眼神探向了我,我却捕捉不到他眼神聚焦点,他好像在我的身上开了一个洞,穿透我,看的是另一个地方。

我们就这样站着,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停滞在虚空中。半晌,他突然向我走过来,我还没作出反应,他就从我的身边擦过向后方奔去了。

他真的不认识我。

父亲来学校找熊主任了,因为我逃课的事情,学校通知他要给我处分,所以他就来了,他总是很擅长处理这些事情。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明明都禁止我回家了,却还是要在别人面前惺惺作态,装出一副好父亲的模样,我受够了他的假装。

我要截住他。我半蹲着在楼梯口,没等来父亲,却等来了另一个人——陈川。

他手里拿着几张纸,径直朝我这边走来,必须要搭话!我立马起身,双腿一阵酥麻,勉强靠着墙,他已经到了我的眼前。

我脑袋晕晕的,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顺着视线的方向是他的手腕,我脱口而出:“几点了?”

我们僵持了一会,他突然说他没表,明明表就戴在他的手上,这什么犟脾气?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听着他理直气壮的语气,但也毫不遮掩自己手上的表,星星点点的银光沿着表盘闪。

我的心一下子漏了几拍,十几年前的那张对着太阳的糖纸的光撕裂了时空,钻进了我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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