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就随杆上了?
难道不应该大度地原谅她,并且反过来安慰她都是小事么。
男子果然都是会变的,自己才表明了心意,他就不如往日一般心疼自己了。
陆菀心下嫌弃,面上浅笑,声音柔柔如纱。
“我给瑜郎做些好吃的?”
“亲手做个荷包?”
“瑜郎喜欢桂花么,我插了新瓶花给你送来……”
眼见谢瑜不为所动,她有些泄气,反问道,“那瑜郎想要我做什么?”
郎君唇角噙笑,静静地望着她娇声娇气地提出各种法子,只觉得多日来,几尽不眠不休的疲乏尽皆散去。
见她反问自己,眉梢微一扬起,才缓缓拢住了她的手。
“我这外衫既是被墨污了,阿菀亲自伺候我换上一身如何?”
不过是件外衫而已,她取了新衫给自己便可,又何须如此小心。
听在陆菀耳中便是,要她伺候他换衣?
女郎的眸中浮现出一抹笑意,其实心中颇为不屑。
谢瑜未免太小看她了。
若是时下的寻常女子,可能会觉得替郎君宽衣解带未免太过亲昵,她可是在后世日常见到短袖T恤的男子。
“那瑜郎且随我来。”
她轻巧地拉起了端坐之人,带着他往屏风后面去。
谢瑜有些不解,却也未出言阻止,只当是陆菀要问问他关于衣衫的喜好。
直到,柔软的细指轻轻搭到了他腰间的玉带上。
郎君喉间玉白的突起上下滑动,他按住了在自己腰间不住摸索的柔夷,涩声问道,“阿菀这是做什么?”
陆菀扬起脸,长睫扇动间满是疑惑。
“瑜郎不是让我伺候你换衣么?如何还要问我做什么?”
原是她误解了自己话意,谢瑜回以一笑,索性将错就错。
他松开了手,任由陆菀施为,略略垂着眸,视线便落在了女郎乌鸦鸦的云髻间。
这些时日,阿菀似乎格外喜欢各式花样的玉簪,也不知可有什么玉质可雕琢成桂花玉兔类的纹样,中秋夜时赠她,应当能讨她几分喜欢。
男子腰间的系带往往更为繁复。
陆菀摸索了一阵,才顺利地将玉带钩解散了开,如此便能褪下外衫了。
她绕到了身量颀长的郎君背后,有些吃力地踮起足尖,双手欲伸过他的肩,将外衫整齐地褪下。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意向,身前的郎君略略矮身。
陆菀翘起了唇角,便伸出手,从后方勾住那淡青的衣襟,还未施力,便被郎君蓦得揽紧了膝弯,直起身。
这人竟是将她背了起来。
“瑜郎,你这是做什么?”
陆菀小声惊呼,一个重心不稳,便伏到了谢瑜的背上,只能紧紧搂住他的脖颈,生怕自己摔了下去。
谢瑜不答,将她往上托了托,便又轻稳地将她放下了。
大约是心血来潮,陆菀猜测着,也不曾问他原因。
只撇着唇角嗔道,“你方才当真是骇了我一跳。”
说完,自己撑不住先笑了起来。
见她如此,谢瑜弯了弯唇,并不曾解释。
大约是前些时日想到,自己还不曾见过他少年张扬之时,陆菀便选了许多亮眼的色调。
左右谢瑜肤色白,应当穿什么都好看。
她择了件绯红的软绢袍替他换上,便有些挪不开眼。
常见他穿些竹青、月白之类的冷清色,骤然换了灿烂若霞的绯红,当真是将那张玉白的俊秀面容衬托得更矜贵三分。
若是说往日觉得他冷清疏离似林下高士,如今便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翩翩贵公子。
“瑜郎这身真是好看。”
陆菀眉眼染笑,绕着他转了转,怎么看怎么顺眼。
谢瑜坦然地任她打量,见她绕了几圈还不停,才拉着她的手腕往外间去。
“阿菀若是喜欢,我日后多择些这色衣衫来穿。”
陆菀摇摇头,“你若是喜欢竹青月白之类的素色,尽可常穿,无需因着我的喜好改变。”
她所说的皆是出自真心。
便是她自己也有些个人喜好的,并不觉得一定要因着另一人的喜恶而改变,方才所说皆是推己及人。
“更何况,”她如实说道,“瑜郎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谢瑜顿了片刻,蓦然想起了回丰淮路上,自己令人给她置办的清一色的红衣,便俯身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记。
继而含笑道,“阿菀也是。”
许是自己那时过于狭隘了,他心念微动。
陆菀有些恼地挠了挠他的手心,觉得他这情话技巧不够过关。
什么叫她也是,不是说探花郎文采好么,起码得长篇大论地夸夸她吧。
玩闹了这半天,她险些将自己的来意忘了,便又与他提起了徐凛和施窈之事。
谢瑜神色自若,待得她说得口干,才将徐凛的身世简单地说了说。
没想到徐凛还有这等不幸身世,陆菀端着杯盏半天缓不过神。
如此倒也不好劝说了。
徐凛这些年都不曾迈过心槛,便是阿窈执意与他在一起,也难说日后如何。
感情之事,最是经不起消磨,若是在一起后依旧心结重重,说不得便会成了一对怨偶。
怀揣着心事,陆菀再对着施窈时便小心翼翼的,尽量不提及徐凛。
而施窈仿佛也似忘了那人一般,气色一日比一日更佳。
眨眼便是中秋佳节。
都道是兴南风景甚好,自古繁华,更是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陆家一行人来得不巧,亭亭玉立的芙蕖没见着,只见着了满塘莲蓬,陆远和陆萧还很是遗憾了一遭。
如今倒好,进去出来,不需熏染,便沾惹了一身桂花甜香。
眼见到了中秋,周家旧宅里便热闹了起来。
且不说仆婢们都喜气洋洋地忙进忙出,洒扫清理,搭建起了赏月高台,时令的石榴、青橘、蒲桃、梨枣等也都在盘中堆起了尖。
中秋当日,用早食时,陆远就忍不住感慨,“好些年不曾在此地过中秋了。”
周夫人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眉眼温婉,也是难免神伤。
好在不多时,便又提起了兴致,“阿菀昨日说要制些木樨香与广寒糕,只是你与阿萧今日需得去给她打些下手。”
女儿既然提了,陆远自然是满口答应。
只是等到打桂花时,一家人都要笑弯了腰。
今年的雨水充足了些,树上的桂花都很是结实,任由陆远与陆萧如何摇落都不肯掉上几朵。
两人又都是文人,自诩风雅,不肯跌了仪态,难免僵着。
最后还是回府路过的谢瑜出了主意,取来细长竹竿将一头削开,迳直打落,才得了许多嫩黄细蕊。
陆菀便领着人将桂花都挑拣了,做广寒糕的,存起来晒成干桂花,或是糖渍桂花的,熏制木樨香的,尽皆分开。
忙碌了好一阵,就见着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她吩咐人将备好的菜肴点心送到赏月台上,忽而就想到了躲在僻静院落的周延。
索性叫上阿妙端起一碟新出炉的广寒糕,主仆二人往着小院去。
到底是才受了许多苦楚,今日又是佳节,说起来这人也是有些可怜的。
陆菀想到了已经丧命的小十六,心绪就又沉了一分。
她想得出神,便也没察觉到回廊转角处的身影。而谢瑜远远地便望见了她往周延居所去,也是不曾出声,只不紧不慢地缀在二人身后。
只是陆菀虽做足了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周延此时的境况竟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第81章 月明
原本陆菀想着, 若是谢瑜所说无误,周延也就是吃些苦头,熬过了那阵子, 应当便无碍了。
所以在看守的医师欲言又止时, 便令人径直去开门。
屋内已然狼藉一片。
推倒的八宝架与屏风,摔碎的花瓶茶盏,扯落的竹帘床帏,俱是散落了一地。
甚至于, 在地上的碎裂瓷片上,还有些斑斑血迹。
地上滴落的点点暗红血痕看得陆菀瞳孔一缩。
“世子?”
她轻声唤了句,目光四处搜寻着人影。
“别过来!”
少年的嗓音沙哑疲惫, 从床榻上传来,榻上未曾扯落的帷幔松松垮垮地散落下来,隔出了内中的一小方昏暗天地。
大约是不想让人见着他狼狈的样子,陆菀想着。
她往后退了几步,令人将踹翻的桌子扶起,然后取出了带来的广寒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