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陷入沉思,隐隐觉得如今看似一滩碧波的局势下多方势力暗潮涌动。
活生生的机甲,像是拥有巨大的诱惑力,江瑜一动就上瘾了,像个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近乎贪婪的想要把这具机甲的一切都和他在书上所学到的所看到的去做印证,战鹰机甲每一个螺丝的组装都能让他从里面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和理论不一样的匠心,解决了很多他曾经遇到的问题,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叶青一直待在他的旁边,大多数时候,都在闭目修炼。狭小的空间,被机甲占了一半,两人甚至能互相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偶有一阵风刮过,叶青发丝扬起,扫过江瑜的脖间。
拆卸机甲是一件需要极大精神力的事情,为了赶时间,江瑜更是一刻不停地研究。他双手用力透过铁棒掰动机甲头颅里的一块软片,为了解乏,找着话说,“师父,还记得你当初给我提三个问题的机会吗?”
“嗯,你想好第三个问题了?”
“被仙盟重伤封印的时候,你……会痛苦吗?”
叶青沉默了,江瑜本来也没打算听到什么有意义的回答,他以为叶青会像之前两个问题一样,耍他玩的糊弄过去。
“会。”叶青睁开眼,目光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一颗小石头上,“但更多的,是麻木,怎样都好,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江瑜转动铁棒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叶青轻轻的说,“当年桑之焕失守,魔族溃不成军,我亲眼看到父亲被仙盟诛杀,但那时候我还小,按照人族的年龄换算,也不过十六岁,没有办法自己号令一军,父亲的几个亲卫战士一路护着我想把我送出城,却都惨死在路上。我那时候也杀过很多人,双手沾满鲜血,魔族生来就是被诅咒的,需要不断杀伐,不断嗜血,才能在漫长一生中找到快感,找到意义。”
“当时我被堵在玄河边,河水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浮着的断臂残肢散发着恶臭,我无力的看着刺向心脏的一剑,闭目待死,但那一剑被念月挑开了。”
“老头儿?”
叶青点头道,“当年弑神之战,五大仙门死伤惨重,各门各派的精英,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三十个
人,念月是其中一个,云水宗里另外一个是无相。”
“无相真人不是一直在闭关修炼?”
“因为那一战把他打残了,这百年里他几乎是从练气开始从头再来。”叶青声音冷了下去,“我后来才知道,念月当初救我,是因为我的母亲是云水宗弟子叶承西。当时我虽然没有被赐死,却被打成重伤关了起来,也是锁在这样阴冷潮湿的地洞里,不停的有虫子啃食着我腐烂的皮肉下露出的白骨。我当然会痛苦。”
江瑜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开了这个话题。
“有多痛苦,就有多仇恨,我每天无数次的想着逃走的办法,无数次的想要把所有人都杀光,可渐渐的,我发现原来他们留我一命,只是因为要把我当成宣扬仙盟大胜的战利品,只是因为他们对魔族的恨意不能让我就这么快的了结,要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每天,我都会被从死牢里拖出来,绑在大庭广众面前,听着他们议论要如何处置我。三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一次次方案提出,又一次次被否决,取而代之的是更怨毒的处置方法,当时我的身体或许还是痛的,但我的心麻木了,只是觉得很累,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后来你也知道了,仙盟在云水宗设了上古大阵封印我,念月却因为叶承西的缘故对我网开一面,只是废除了我一身的功力,抹去了我的记忆,之后叶承西还是不放心,又把我带去楼兰,再后来,叶承西死在了楼兰,施术人死后我的记忆就找回来了,虽然本来也查清一个大概了。”叶青脸上表情始终淡淡的,像是叙述着一件完全和她没关系的事,“所以呢,你要是想找回记忆,关键是弄清记忆丢失的原因。”
江瑜听得不是滋味,“那现在呢?”最开始接触叶青,他很排斥也很害怕,魔在人的口口相传中一直是鬼面獠牙无恶不赦,时不时就要毁灭世界,但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叶青大多数时候都是懒洋洋,贱兮兮的,贪财贪吃贪小便宜,不仅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三番两次救他。
“现在啊。”叶青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走到江瑜身边,带着点调戏意味的,踮起脚尖吸了一口江瑜脖子上的味道,“有山有水有听话的俊徒弟,我家小瑜儿长得这么好看,留在身边也是赏心悦目,虽然说你点背了点儿,走哪儿麻烦跟哪儿,但谁让我摊上你了呢?为了小瑜儿,血洗中州的计划,慢点……也可以。”叶青说着,手自江瑜的腰间伸过去握在了他抓住铁棒的手上。
江瑜背后竖起了一片寒毛,他是懂叶青的,立刻脱口而出 ,“师父!少剥削多教我!”
☆、章二五
“啪嗒”一声,叶青握在江瑜手上的手用力扳动了铁棒,铁棒撬开了机甲头部靠近瞄准器的一小块铁片,轰隆隆的声响中,磁力消失,机甲从双手关节,继而双脚,一块块应声而落。
“师父,想不到你对偃术也有研究啊。”江瑜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轰然成了一堆废铜烂铁,挠了挠后脑勺,他不眠不休了一天,终于找到了这具机甲防御系统的核心枢纽,原来叶青在修炼和忆往昔的同时也没闲着,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的动静。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叶青也是偃术的行家,想来当年他不小心闯到后山,叶青在山洞里就辨出了他那架失灵的飞机问题出在哪儿,他当时还以为叶青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低调低调。”叶青缩回手深藏功与名的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
江瑜偷偷往下瞄了一眼刚刚被叶青握住的手,心里像被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对叶青绮思这么多,他心里藏着点坏心思,怕被叶青看出来,就想通过肢体动作掩饰尴尬,顺便给自己降降火,清醒清醒,于是十分麻利的一块块搬走地上的铁片木片,给他们俩腾出走过去的路。
等搬得差不多了,他想也没想就率先走了过去,结果被叶青一把拎回来按在墙上。“嘘——”叶青示意他噤声。
一行四人从门后走过,江瑜一怔,正是不久前他们在大漠遇到的戴着面具抱着盒子的三男一女!
与此同时,溶洞的另一边,蔡更一手扶着墙,走在空荡荡的路上,四下里安静的只剩下他的脚步声,“有人吗?瑜哥,叶青师父,你们在吗?”蔡更捏着嗓子喊,但他的声音远远荡出去,四面都是回声,就是没人回应。
石壁上每隔一尺,就装着一个壁挂烛台,微弱的烛火东倒西歪,仿佛随时都会被游走的风撕碎。蔡更醒来后已经在这里来来回回走了很久了,路不宽,但地形复杂,有很多条岔路,他只能靠一手扶墙,来确保自己能顺着路走下去,而不是兜兜转转还在原地。
‘蹬蹬蹬……’一股凉意窜上了蔡更的脊背,他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弹了起来,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他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到了,他捂着心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的,这儿就你一个人……”
忽然,蔡更屏住了呼吸,他人已经停下了,可是先前的脚步声还在逼近,从后往前越来越近,这里还有其他人!
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回头看,身后的阴影里踏出了四个人,周围太昏暗了,他看不清那四人,只能通过微弱的烛光看到那四人投在石壁上的影子,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高大,形如鬼魅。
又是幻觉啊……有了之前在沙漠的经验,蔡更看到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人已经见怪不怪,那些人越来越靠近,蔡更也没有想走的意思,就想等他们穿过自己。就在蔡更快要进入那四人的视线范围内时,突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双手,不由分说的捂住了蔡更的嘴,把他往旁边一带,进入了四人的视线盲区。
蔡更睁大眼睛惊恐的望着眼前的女人,那女人佝偻着身体,背上竟然长着一个巨大的蘑菇。
等四人走过,涟漪才松了手,以防蔡更叫唤,先一步报了身份,“不好意思,刚刚失礼了,我叫涟漪,是跟着你们一起进来的,琥珀珠也是我给江瑜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