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好像是应付学校的什么差使,事多人忙。”
“不是因为伤心?”
“哈哈,你非要这么说也行吧!”
“那你承认喜欢我妈妈了?”
“你妈妈那样的性格谁不喜欢啊!温柔耐心,谁的忙都帮,谁都不敢得罪……”
“那倒是!”思瑞摇头晃脑,“我从小到大,妈妈从没碰过我一手指头,我最不讲理的时候妈妈也不会朝我吼,总是给我讲道理,一遍两遍三遍,像唐僧给孙悟空念咒……”
“你这比喻不对,唐僧念的是紧箍咒,孙猴子脑袋可疼了,你妈肯定舍不得让你头疼。”
“事实上我脑袋还挺疼的。”思瑞嘻嘻笑,“我们班有个男生叫李天宇,他爸妈管教起他来是真狠,直接拿皮带抽,听着都好吓人。”
“那是家暴。他可以打110去告父母的。”
“他才不会呢!就算那样被父母收拾,他还是天天嗨到要飞起来。”
欧阳勋用干毛巾仔仔细细擦一只碗,忖度着思瑞的神情,小心问道:“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到底为什么离家出走了吧?”
思瑞没再回避,想了想说:“期末考之前那段时间,我被老师抓包了好几次不认真,老师要我叫家长来,我不想让妈妈烦心,就让老赵出面应付了。这事后来让妈妈知道了,她很生气。”
“你妈应该不是生气你学习上的事,是生气你瞒着她吧?”
“也许吧。但如果我学习不好,妈妈也会紧张的,她嘴上说随便我,心里其实对我还是有期待的,所以我才想瞒着她。”
思瑞停顿,想了想又继续,“你知道我最讨厌听到她说什么吗?”
“说你不认真?”
“不是,是她叫我学霸的时候。还有我考得不好时,她会给我打气,说我一定能行的。”
“这是鼓励你的话。”
“可我就是不爱听。”思瑞神色认真起来,“在学校也一样,周围的人也喜欢叫我学霸,它代表了你取得的所有成绩都是理所当然的,而你的失败是不可理喻的。”
欧阳勋听得怔住,想起自己学生时代也有过类似的苦恼,既自信又惶恐,自信来自于一次次的被肯定,惶恐的则是万一哪次考砸了怎么办,他要怎么向母亲向老师交待,他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尖子生”的称谓?
而思瑞的倾诉给他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他那时候为什么非要把这些荣誉背在身上呢?他完全可以推翻了不要,只做自己,每一次都只对自己负责就行了。
“这么说,你偷偷跑出来,还是因为生妈妈的气了?”
思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露出一脸难测的表情,仿佛她也没闹明白似的,欧阳勋见她迟迟不语,便识趣地停止了追问。
深夜,欧阳勋在微信上把思瑞的心里话转述给静宜听,隔了半小时,静宜才有反应,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
“我一直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我以为她和我一样,很为自己的成绩骄傲呢。”
欧阳勋回:“可能和性格有关吧,我觉得思瑞没有特别强烈的进取心,她很享受顺其自然的生活,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慢慢往前走,不被打扰。我觉得这种心态很不错,不焦虑,没那么功利,思瑞能够学好也和这种心态有关,因为她能静下心来,认真思考、踏实做题。但她拒绝给自己强加压力,她说过,如果可以,她想做一棵树,能够慢慢长。”
静宜叹:“你果然能弄懂她在想什么。”
“因为她的性格和我在某些方面很像。静宜,你有个特别真实的女儿,不要试图改变她让她去追逐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那样她会活得不开心,就像曾经的我。给她多一点成长空间,她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你不用担心。”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欧阳。”
“关于回家的日子,我们今天也谈过了,就在七月底吧。说真的,我有点舍不得她走。”
静宜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以后假期还可以再见面。”
欧阳勋的手指在按键上点来点去,一句话删删减减,最后还是发了出去。
“对了,思瑞今天还跟我聊起缺席你和赵斌婚礼的事了。”
发完,他目不错珠盯着静宜的状态,她似乎也被问得有些慌乱,一会儿是正在输入的状态,一会儿又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文字信息。
“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小,也就八九岁左右吧,有次被她翻出以前的结婚照,不是艺术照,就是婚礼上的那些照片,她一个人看了好久,然后问我,为什么没有勋叔叔?我就告诉她你没来。那天你和同学去庐山玩了。”
欧阳勋问:“你还记得?”
“当然,你没来,几个同学都很失望呢!”
欧阳勋差点就想问:“那你呢,有没有失望?”
终究忍住了,人到中年的好处在于鲜有血液沸腾、脑子短路的时刻了。
他们又聊了几句别的,才小心翼翼地道了晚安。
欧阳勋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让思绪回到十多年前的庐山。
没有同学,就他一个人,独自上了山,自虐似的在云海中品味沮丧,他记得自己还哭了,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矫情,可又很怀念那样矫情的自己,负气、冲动、热血、恸哭,这些只属于年轻的东西,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第46章 No.46 暴雨前奏•★
于晴忽然销声匿迹了,不是说她真的失踪了,只是再也不来找月之或者静宜聊天了。不过美容院还照常开着,静宜有时会走进去,看于晴在不在,她没有一次撞见过于晴。
据美容院的几个女孩告诉静宜,于晴每天早上会到店里来转一圈,时间不定,有时早有时晚,逗留时间不超过半小时,把一些必要性事务处理完就闪人,再有什么事就得靠电话联络了。
电话当然是能打通的,静宜也试着拨过一次,于晴接了,但语气很淡,问什么都语焉不详,静宜猜她不愿和自己多聊,以后就没再打过,然而闲下来总不免替她忧心。
月之说:“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本来是咱们三个里最幸福的一个,谁想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我们又都是知情人,她不愿见我们也正常,随她去吧。”
“还是你了解她。”静宜懊恼,“早知这样,也许真该缓缓再告诉她……”
“不管用什么方式告诉她,到头来结果是一样的。其实这样也好,等她理清头绪了,自然会想出应付的办法来,于晴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人。”
“我就担心她乱来。”
“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做事自己负责。”月之比静宜淡然得多,“你最近和正民怎么样?还约会吗?”
“就吃过两顿饭,有时会通个电话,也讲不了几分钟,互相问声好,你知道他有多忙的。”
月之凝神,“这样算正常吗?他不会想撤吧?”
“不会。”静宜对这点还是很肯定的,“正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只是,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并没有那么需要我。”
“也可能他就是那样的人,不擅于表达感情……你对他呢,没变吧?”
静宜想了想,点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我还是挺珍惜这份感情的,如果不是思瑞这次跑掉,现在手续都办完了……等思瑞回来,正民说要跟她谈谈。”
“思瑞什么时候回来?没几天就八月份了。”
“嗯,跟欧阳说好了,七月底回家。”
月之看看她,“思瑞和这位叔叔真合得来啊!一住就是好几个礼拜。”
静宜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俩好像真有很多话讲。有些话思瑞从来没跟我聊过,但都跟欧阳说了,我都有点妒忌他了。”
“是啊!缘分这东西,谁说得清呢!”
女儿就要回来了,静宜自然很激动,至于思瑞为什么会去找欧阳勋,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好奇怪的,一切都可以归因为缘分。思瑞那样聪明,肯定一早就想到和欧阳勋会相处得很愉快。
从小到大,思瑞言行上从未出过格,她不是那种活泼好动的孩子,心里却装了很多东西,不说出来是不想让妈妈为她担心。很多时候她都乖得出奇,太乖了,静宜回想起来就觉得心疼。
也许思瑞去找欧阳勋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他面前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