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什么?真要弄个儿子出来我求之不得!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我机灵,哈哈!”
兄弟俩一路抬着杠就到了南湾。欧阳勋以前没来过这里,他满怀心事,也无暇细看,只依稀留下个印象:四野荒凉,房子却造得又新又漂亮。
到了公寓门口,赵斌按铃,门开了,一个把自己描成标准网红脸的美女朝赵斌先飞来个媚眼,然后才把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欧阳勋,眼神一滞,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赵斌半推半搂地弄进了屋。
欧阳勋跟在两人身后,听见赵斌在那姑娘耳边说:“这我表弟,别看直眼了,人家现在是已婚身份,裤腰带管得紧着呢!”又扭头向欧阳勋介绍,“欧阳,这我朋友小莱,是个好姑娘,脾气特直爽!”
欧阳勋无心应酬,只胡乱点点头,目光旋即在房子里搜索起来,不过小莱的一句玩笑还是钻入耳朵,“是和你前妻结婚的那位表弟吧?确实比赵哥中看,也难怪你前妻把你蹬了!”
欧阳勋心说,果然直爽,还口没遮拦。他朝赵斌瞥了眼,那家伙笑呵呵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来和小莱姑娘处得不错,平时开惯玩笑的。
“我妈呢?”他问。
小莱指指楼梯,“和小家伙在楼上玩呢!”说完闪身进了厨房。
欧阳勋这才注意到房子是跃层的,楼梯靠墙,在暗处,比较隐蔽。
赵斌在前面带路,欧阳勋尾随,一级一级往楼上爬,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不知道自己的紧张是因为即将见到母亲,还是那个孩子。
二楼客厅的地板上摆了好多玩具,赵珺梅正陪Jimmy玩电动火车,火车在一圈又一圈的轨道上慢悠悠地跑,小男孩坐在地板上入迷地看着,赵珺梅陪坐一边,满脸慈祥的笑,那种笑容欧阳勋以前从未在母亲脸上见到过,像一根刺,陡然在他心上扎了一下。
“姑妈,欧阳来了!”赵斌小声打招呼,似乎是怕惊扰到Jimmy。
欧阳勋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妈——”
赵珺梅知道他要来,但吃不准他什么态度,只笑了笑,笑容里含一点点警觉。
Jimmy仰头朝来客看了眼,赵斌他是见过的,欧阳勋则是头回见,他立刻感到紧张,转身朝赵珺梅挪近些,赵珺梅搂住他低声安慰,“没关系,大家都很喜欢吉米的。”
欧阳勋望向那白而瘦小的男孩,感到一阵窒息,慌忙将目光调开,心情复杂得难以描述:震颤、恐惧、好奇、怜悯……他知道这是一种动物性的本能反应,哪怕这孩子的出生非自己所愿,但他身上流着自己的血。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Jimmy的五官却清晰地印在了欧阳勋脑海中,令他震撼的是,Jimmy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面却盛满惶遽和忧伤。
方洁和许青澜都曾说过,Jimmy是个内向害羞的男孩,如今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他必定很害怕吧?欧阳勋心里涌起一阵难过。
赵斌从书房挪来两个墩子,招呼欧阳勋坐,欧阳勋想起此行的目的,努力凝聚心神,也竭力避免把注意力再转到Jimmy身上。
他用平静的口吻对赵珺梅说:“妈,我想和你谈谈。”
赵珺梅立刻看向赵斌,而赵斌装傻,走到栏杆边冲楼下喊,“小莱,把宝宝带楼下去吧。”
第100章 No.100 争取支援•★
小莱端着茶盘上楼,先给每人敬了茶,然后俯身去抱Jimmy,Jimmy哭丧着脸转向赵珺梅,赵珺梅忙握住他的手,“不走!我们不走!”
欧阳勋皱眉,“妈,有些话小孩子听见不好。”
赵斌也忙解释,“姑妈,欧阳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就听听他怎么说吧,等讲完我再把孩子给您抱上来。”
赵珺梅无奈,把同样的意思以儿童能理解的方式给Jimmy翻译了一遍,又千叮万嘱,“奶奶很快就来找你!”
欧阳勋冷眼旁观,难免再度讶异,原来人对于某些角色是可以迅速驾驭的,根本无需培训,比如“奶奶”的身份之于赵珺梅。而他从赵珺梅对Jimmy专注且沉迷的态度中已预感到,要把这孩子从她身边带走绝非易事。
小莱终于把Jimmy抱走了,赵斌也趁机跟着溜了,二楼只剩下赵珺梅母子,还有一地的玩具,电动火车仍在轨道上不紧不慢移动着。
赵珺梅先开口,“吉米太瘦了,我观察了他两天,吃东西太少,没人好好喂他,我想先让他长胖几斤,别的事都……”
欧阳勋打断母亲,轻轻说:“妈,这孩子不是我们的,必须还给人家。”
赵珺梅一下子噎住,眼圈慢慢红起来,“欧阳,你不能想想办法吗?只要能把他留下来,我什么都愿意…….”
“对不起妈,Jimmy的母亲不会同意,她丢了孩子快急疯了。”
赵珺梅骤然爆发,“吉米的母亲!那你还是吉米的父亲呢!怎么这孩子就不是咱家的了?”
欧阳勋压了压脾气,继续心平气和说:“妈,道理我相信您都懂。我承认我犯了错误,让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生了下来。如果孩子的母亲愿意,我养他没问题,问题是人家不愿意,我们就只能放手。您就当,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吧!”
赵珺梅冷笑,“你说得好听,是人家不肯你才放弃的?我看你是怕让静宜知道有这么个孩子才放弃的吧!你根本就只顾你自己!”
欧阳勋忽然觉得受够了,把赵斌的叮嘱也抛在脑后。
“对!我是害怕让静宜知道,害怕Jimmy会影响我们的感情,所以我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咬牙切齿起来,“那你呢?在你心里,是你儿子的幸福重要,还是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孙子重要?”
赵珺梅绷着脸不吭声。
欧阳勋不想再多费唇舌,起身说:“就这么定了,我一会儿就通知孩子的母亲过来接他,你也早点回家吧!别在这浪费时间。”
他到楼下,坐在沙发上的赵斌立刻弹起来,神色紧张,“怎么说?”
欧阳勋铁青着脸掏出手机,“我这就通知许青澜……”
还没拨号,赵珺梅忽然从楼上冲下来,“等等!欧阳你等等!”
走到最后两级,她脚下一滑,直接跌了下来。欧阳勋大惊失色,忙过去把母亲扶起来,“妈,你没事吧?”
赵珺梅一把揪住儿子的手腕,哭得惊天动地,“欧阳!你跟那女的商量商量,就算吉米不能留在咱家,那能不能让我经常去看看他?我保证不会打扰他们的,我就是,就是想看看这孩子,我会想他的呀……”
Jimmy从书房跑出来,呆呆地望着痛哭流涕的赵珺梅,忽然甩掉手里的玩具冲上去,“奶奶!”
赵珺梅用力搂住孩子,祖孙俩哭得难分难解。
欧阳勋看得目瞪口呆,连一贯老练的赵斌也只剩下苦笑的份,对眼前这出苦情戏半点没辙。
欧阳勋想把祖孙俩拉开,才弯下腰去就放弃了。他感到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可他该恨谁呢?
恨母亲?她只是和大多数老人一样,想要个孙辈而已。
恨方洁?不管她捅不捅破,Jimmy事实上都已经存在,早晚是个炸弹。
恨自己?当然恨,如果不是自己既愚蠢又随便,就不会在获得幸福后再次坠入泥潭。可人很难舍得痛恨自己,且恨自己也无法彻底宣泄愤怒。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可恨了——许青澜,她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欧阳勋直起腰来时,脸色虽然难看,但平静多了,语气则冷得让所有人都意外,“妈,孩子你留着吧,我不送走了。”
赵珺梅的哭声戛然而止,双手死死搂住Jimmy,仿佛儿子在跟她玩什么阴谋似的。
赵斌诧异地走近欧阳勋,低声问:“许青澜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谈判——你别管了,我自己会搞定。”
欧阳勋说完,已经推门出去。他一边走一边给许青澜打电话。
“孩子我找到了……对,在我这儿,我们必须好好谈谈……你来新吴?可以,我等你。”
决断有时是由怒气催生的。这一刻面对许青澜的欧阳勋,沉着、果决,不容置疑,他不再被许青澜牵着鼻子走,谈判方向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上。
然而,当欧阳勋准备拨另一个号码时,他感觉勇气正在迅速流失。
和许青澜谈判前,他需要先跟静宜好好沟通,取得她的谅解。对欧阳勋来说,这是远比和许青澜谈判更令他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