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无言以对,桓静初或许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吧!对自己都无动于衷,可见她爱谢玄爱到何种程度!
桓静初柔弱的身子在风中飘然如丝,她深情地凝望谢玄一眼,手里拿着佛珠绝望地转过身去。
悲凉的风吹得黄沙滚滚、枯叶飘扬,更显得天地凝重。
谢玄眼睛红了,那溢于言表的伤感和无奈让他身子发抖。
看着桓静初的身影,慕容冲突然问她:“能告诉我吗,你为何这么爱谢玄?”
桓静初停住脚步,慢慢回过头望着慕容冲说:“爱就是爱,还用理由吗?”
慕容冲点点头,轻启红唇说:“对不起,夺你所爱!”
桓静初眺望一下远方,风尘之间,黄沙蔽天。她提起素雅的袍子,侧身说道:“你们一定要幸福!”
那黑暗的天空透着孤独的冷,飞扬的沙尘更显得日月无光。桓静初步履轻盈地消失在飞尘中,朝着远方的寺庙走去……
谢玄眼角泪水滑下,他终于体会到慕容冲那种你爱我,而我无法爱你的痛苦了!
善良如斯!谢玄和慕容冲有着无数的追求者,可他俩从不玩弄任何女性的感情,对那些如痴如狂追求自己的女人,他们尽可能善待!
☆、第 48 章
虽然没杀他们,可桓玄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桓玄独自在宫中饮着酒,他脑海里不停地出现谢玄和慕容冲在法场上生死相依的场面,禁不住醉倒在榻上。
“朕得到了天下却得不到你的心,这是为什么!谢玄为何总是压我一头?”桓玄喃喃自语着,然后昏昏睡去。
谢玄和慕容冲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桓玄手中,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享受着这短暂的温馨。
两人在铡刀下活着,桓玄随时可以结果他们的性命,因此也更加珍惜彼此。回到了久违的谢府,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化。谢道韫自从被救出后,不想再给谢玄和慕容冲添麻烦。经过桓玄同意,她独自到扬州居住,过起了隐居生活。
谢府里如今奴仆不在、物是人非,外面布满了桓玄的军队。在这囚笼里,谢玄和慕容冲两人临溪而坐,他们眺望着远处的灯塔,欣赏着南京建康城那美丽的风景,弹起寒冬中宁静的古筝。
弹完之后,谢玄一笑伸出手来,慕容冲将手递了过去。谢玄轻轻握住,慕容冲嘴里呵着冷气说:“我不冷!”
谢玄将他的手放在脸上,没有说什么。慕容冲挨着他坐了,此时漫天撒下美丽的雪花。
“在死之前还能和你看一场雪,真是太好了!”慕容冲幸福地说。
谢玄眺望着辽阔玄远的黑夜心里无比宁静。
“其实人活着也是一种死亡,不是吗?”谢玄道。
“为什么这样说!”慕容冲问。
谢玄想了想答道:“人活一世,如果没有至爱,那是非常孤独的。一个人孤独的存在,和躺在坟墓里孤独的沉睡又有什么区别?活着和死亡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感知,如果活着感知不到快乐和爱,那么这种感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不幸福、毋宁死!”
慕容冲点了点头,他托着下巴盯着谢玄说:“我感知到了爱,感知到了你,我此刻很幸福,这比江山美人更充实宁静!”
“那就够了!”谢玄将他搂入怀中,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地感知那风雪和心暖。
他们突然快乐起来,决定过一个美好的冬夜。
雪花飘零,谢玄和慕容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享受着人生最后的时光。暖阁里红泥小火炉,桌子上是绿蚁新醅酒。一盘牛肉、一碟蚕豆,两碗浊酒,外面天寒地冻得正好。
慕容冲轻轻饮了口浊酒,笑道:“真好啊!”接着捻起一颗蚕豆放入嘴里,嘎巴一下,脸上荡漾出宁静地美好。
谢玄夹起一块酱牛肉吃了,然后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慕容冲拿起木棍拨弄一下火炉,火光照映在脸上。
两人彼此谈笑着,古今中外、巷谈逸闻无所不说。屋里暖融融的,外面的雪将大地映得洁白银亮。饮酒到半夜两人击剑而歌,他们唱起草原莽歌,星空中透着一股游侠之气。
谢玄歌声雄浑、慕容冲声音清脆,歌声交错在一起,让冬夜的炉火和漫天的寒雪更加意境深远。
这时,府门外的小山上站着一个人,他披着一袭明黄披风,年轻的脸上带着凝重。头上的漆纱笼巾金光闪耀,后面一个内侍举着华盖,他隔着远处将屋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坐拥天下的男人,内心品尝到深深的刺痛感。
眺望天地之间,一片美丽洁白。雪花飞树清、星夜旋空远。那无限的荒凉透着旷世的清冷。桓玄抖了抖身上的披风,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仿佛有泪珠凝结。他喉结动了下,尽量没有哽咽之声。好久,他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就这样过了不多久,转眼间过年了。府邸外非常热闹,谢玄和慕容冲被囚禁在府中,他们也想出去游玩一下。
慕容冲看着外面道:“反正都要死,何不出去一下?”
谢玄点点头说:“也是!咱两个爬墙出去,桓玄知道了无非一死而已。现在过年了,咱们去逛逛!”
他两人翻跃高墙,躲过侍卫,偷偷溜到大街上。谢玄穿着裲裆袴褶、小冠大衫,面色丰润、气色很好。慕容冲穿个鹿皮裘,里面一身交领直裾,踏着乌皮靴。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地上有卖年画的、街边有卖果子的,男女老幼、各色人等。很多世家大族也出来游玩,他们傅粉施朱、熏衣剃面,身穿红紫常服,有仆役搀扶而行。
北方的烤羊肉、胡炮肉、奶酪酒、牛肉干,江南的龙须酥、蒸鱼鲊、烧乳猪、盐水鸭香气扑鼻,看得人口水直流。
慕容冲嘴上一丝笑,谢玄会意地扭了一下他的脸说:“想吃了吧,我给你买!”
慕容冲拍着口袋说:“我可不缺金银!”说着他朝口袋里摸去,摸了半天只摸出一些香囊荷包。谢玄噗嗤一笑说:“还是我来吧!”
“我只是习惯了出门不带钱!”慕容冲讪笑说。
“是啊,毕竟是王子,平时又不逛街的!想吃什么我来买,我可是身藏千金!”谢玄拿出一串珠子说。
“好阔绰,不愧是江南名门!”慕容冲赞道。
“为官三世,方知穿衣吃饭,跟着我不比你王子生活差!”谢玄打趣道。
谢玄牵着慕容冲的手,两人见什么买什么。从吃的到玩的,从用的到穿的,两人足足装了一辆车子,然后雇了一头牛拉回去。
桓玄听闻他俩出来买年货勃然大怒,立刻策马朝谢府跑来。刚走到门口,只见谢玄在贴春联、慕容冲津津有味地坐在桌子前吃年糕。
桓玄身佩宝剑,眉毛挑起,面色愠怒地看着他两人。谢玄一愣矗立不语,慕容冲瞄了他一眼完全无视,继续吃着年糕。
走到他面前,桓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慕容冲软滑血红的舌头舔着年糕,姿态非常诱人。看到慕容冲那魅惑俊俏的样子,桓玄的气立刻消失了。他脸上现出一丝柔和说:“没有朕的命令,谁让你俩跑出去的?这是抗旨知不知道?”
谢玄平静地说:“府中没有年货,仆人也都遣散了,我们出去买些东西过年也是理所当然!”
慕容冲不客气地说:“要杀就杀,整天关着我们做什么?想饿死我们吗?”
桓玄凝望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慕容冲放下筷子,舔下嘴,伸手跟谢玄要手帕:“我手帕丢了!用你的!”
谢玄掏出来递给他,慕容冲擦擦嘴然后攥在手里。桓玄看看四周,只见厨房的锅里炖着鱼肉,待下锅的饺子放在案上,院子里阳光照耀、温暖祥和。
谢玄拿出坛子倒了一碗米酒,对慕容冲说:“我去煮饺子,你先吃碗米酒!”
“我要喝鱼汤!”他近乎撒娇地说。
“给你熬着呢,里面还放了一些人参,饭后再喝吧!”谢玄进入厨房说。
“好吧!听你的,你只要把我喂饱就行!”慕容冲躺在椅子上,完全无视桓玄的存在。
桓玄心口一阵疼痛,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之前的所有争强好胜,得到的却不是最想要的,这种无比的失落深深戳中了他的灵魂。
桓玄冷笑说:“你们两个不用再恶心我了,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谢玄,我给你五千兵马,只要你能消灭刘裕,我就成全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