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妈妈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舅舅会醒的。”
于暮之抬起手,在病房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病房里有意识的人都朝着他望过来。
张新雅让儿子从自己腿上下去,她站起来朝着门口大步走来,孩子扑进爸爸的怀里,还在问:“爸爸,谁啊?”
于暮之听到男人说:“那是妈妈的朋友,宝宝乖,妈妈和朋友有事情要说,你先跟着爸爸出去玩一会好吗?”
“好呀。”
张新雅在于暮之面前站定,男人抱着小孩走到张新雅旁边,对着张新雅说:“我带宝宝去玩一会,好好说,嗯?”
张新雅点了点头,男人便朝着于暮之也礼貌地点头示意,然后抱着孩子走出去,顺便贴心地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张新雅就冷着声音开口:“不是不记得了吗?”
这是昨晚于暮之给她的答案。
于暮之也看着张新雅:“我是不记得了,付泽什么时候有的妹妹?”
“你当然不记得了,”在于暮之意料之外的,张新雅并没有生气,而是很平静地说,“毕竟你一直以来都把我当做情敌,你和他分手不也是因为觉得付泽已经劈腿我了吗?”
于暮之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很快伸直:“不是吗?”他没有否认,当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渣女吧?”张新雅略带讽刺地笑了下,“插足你和付泽,抢走你的男朋友,让你伤心远渡重洋去留学,结果付泽一出车祸成了植物人我就立刻找了个有钱老公嫁了,对吧?”
于暮之也笑了笑:“也没这么严重。”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
如果是以前,于暮之看到张新雅早就掉头就走了,可今天他没有,因为他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才是最傻逼的那个人了。
“谢谢你,”在张新雅开口之前,于暮之先说话了,他神色认真地看着张新雅,“谢谢你这些年给他交医药费,以后不用了。”他没有说要把以前的医药费还给张新雅,因为他知道张新雅不会要。
“所以你要接手吗?”张新雅问他,“于暮之,你拿什么身份来接管付泽的事情呢?我是他承认的干妹妹,你呢?你算他的谁?”
于暮之没有回避张新雅的视线,他说,“我还挺喜欢我前男友的,所以想等他醒过来,问问能不能复合,行吗?”
“你有病吧?!”张新雅像是突然被点燃的炮仗,炸了,“你当年不是走得挺决绝的吗?不是……”
“对不起,”于暮之第一次很没有礼貌地打算别人的说话,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是我错了。”
张新雅张着嘴,下一个字却说不出来了。
于暮之的视线略过张新雅,飘向病床上的人,他说:“对不起。”这一句对不起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的。
张新雅的眼泪掉的很突然,她自己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眼泪滑过嘴角尝到了一点苦涩的味道,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抬手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脸:“都是傻、逼!”
骂的是谁也不知道。
张新雅摔门走了,于暮之又一次走到病床前,坐在张新雅刚刚坐的椅子上。
大概是刚刚打过维生素针剂,付泽的右手被搁在了被子外还没有放回被子里。
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于暮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根小拇指。
“好凉啊。”他说,“付泽,你冷吗?”
病床上的植物人并不会回答他,于暮之又握住他的无名指:“我给你暖暖吧。”
直到握住了对方的五根手指,于暮之才抬起头看着病床上的付泽。
“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次,可惜病床上的人听不见他说话。
☆、第 4 章
晚上护士来查房,看见于暮之的时候愣了一下:“你是病人的同学吗?怎么还没回去,探视时间早就到了。”
于暮之反问她:“植物人家属不能陪床吗?”
“能啊,”护士下意识先回答了他才继续问,“但是这位病人从来没人陪床过,你是他家属?之前没见过你。”
“嗯,我之前在国外,刚回来。”于暮之没说自己是什么家属。
这个护士也是三个月前刚调来神经外科的,她以为是自己这三个月没见过这个家属,出国三个月没回来也很正常,于是她也没多问,检查了一下付泽的各项数据没问题之后就走了。
护士走后,病房又归于寂静。
以前于暮之很讨厌这样安静的氛围,但在国外长时间的独居生活已经让他渐渐习惯了寂静。
可是于暮之现在还是挺难受的,这种难受和他一个人学会适应孤独的时候产生的难受不一样。孤独的时候他可以想各种办法去排解自己的难受,泡吧也好打游戏也好,发泄完了精力就能一觉睡到天亮。
但现在压在心口的难受他找不到方法排解,只能任由这股情绪在他心里横冲直撞,撞得他心口泛疼。
很疼,但于暮之哭不出来,他好像突然忘记要怎么哭了。
“付泽。”于暮之牵着付泽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他身子微微弓起,像是疼得难受了。
他叫了付泽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于暮之抓着付泽的手,趴在了付泽的病床上。他闭上眼,闻着医院被子上的消毒水味,再一次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于暮之保持着这个姿势趴了许久,他有点想念以前认识付泽后的日子了。
如果这会是在国外,他会在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对着自己发脾气,有时候脾气大了也会砸东西。如果那会是晚上,他还会喝三大杯咖啡让自己不要睡觉,免得在梦里也梦到那个人。
但他想多了,那六年里他从来没有梦到过付泽,只有清醒的时候,脑海里会不期然地跳出付泽的影子,又被他强硬地赶跑。
这一次,于暮之闭上眼,放任那些被强行禁锢在脑海深处的画面一点点跑出来,塞满他的脑海。
于暮之第一次见到付泽,是在S大开学的那天。
于暮之是家里的独生子,他爸妈虽然宠他,但也没有到溺爱的程度,不至于把他当成瓷娃娃来养。相反的,他爸妈是放养式教育,他们鼓励于暮之自由成长,不会对他有太大的限制。
因此小少爷提出要自己去大学报道的时候,他爸妈欣然同意了,只派了个司机送他去学校报道。
于暮之没打算住校,之前跟家里说好,读大学了就搬出去住,所以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他爸妈就给他在大学附近买了套房子。
行李前几天就先搬过去了,所以报道这天于暮之只是去学校走个报道流程就行,也不用带什么东西。
于暮之报考的是S大最好的工商管理专业,他舅舅林岩曾经努力想说服他去学医,还说什么以毒攻毒,学了医于暮之就不会害怕血腥场面了。于暮之又不是自虐狂,所以他果断拒绝了林岩。
至于工商管理专业,也不是他爸逼他选的,是于暮之自己选的。
虽然于爸从来没有提过要让于暮之接管家业,但于暮之自己心里有数,他早晚是要接管家里的,所以自觉报了这个专业。
新生报道点设在了学校的篮球场,各个专业都有个帐篷,上面挂着横幅写着XX专业欢迎新生的加入。
于暮之在一众报道的新生中独树一帜,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就手里揣着个不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放着他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
负责给于暮之登记的学姐一边找他的学生证一边问:“学弟,你本地人吧?”
“是啊。”于暮之在报道表格里找到自己的名字,在签名栏签好名。
学姐将找好的学生证和饭卡递给于暮之:“你肯定不住校吧?我没在分寝名单上找到你。”
“嗯,”于暮之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谢谢学姐。”
“不客气,”学姐拿着于暮之签好名的签到表看了眼,“嗯,其他没什么了,院新生群加了吗?没加的话扫一下这个码,到时候什么时候开始抢课以及学院的通知这里面都会发。”
“好的。”学员群是Q群,于暮之不玩Q,于是临时下载了软件注册,“稍等一下。”
来报道的人多,于暮之注册还有会,就想着往旁边站一站,省得挡到后面来报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