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密闻
贾濬离开襄陵时,和谢氿二人都是十来岁的模样。但从谢氿左眼下的泪痣,贾濬还是认出了她。谢氿有些激动的打量着贾濬,试探性的喊了句:“是丰儿吗?”贾濬毫不迟疑的点头。谢氿让自己的婢女带青田去厢房歇着,自己拉了贾濬进了正屋。
谢氿家中贫苦,自幼吃惯了苦头,是个看似柔弱,实际刚毅的性子。贾濬看着谢氿已经贵为淑媛,神色依旧是小心翼翼,举止还是十分恭顺。与身上考究的穿戴,毫不相配。猜测着,习惯清简的谢氿如今这样装扮,大概蒙圣宠所赐,天恩难为。
原本还奇怪,谢氿出身平民,才学有限。入宫几年,就从小小的七品才人,晋封为三品淑媛。或许,正是这份谨慎、恭顺成就了她的前程。贾濬自幼在襄陵长大,一直视襄陵为故乡。谢氿是她儿时伙伴,是她的故乡人,贾濬对东宫的几分戒心,也因谢氿而放松了。
贾濬和谢氿说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以及自己耽搁至今未嫁的原因。谢氿听得一阵惊叹,道:“自你离开襄陵,我们只通过几次书信。你也知道,我认识的字不多,还都是你教的。写一封信给你,我要花费好些天的工夫。阿父身体一直不好,阿母后来也病了。弟弟长身体,给他御寒的棉衣,家里都买不起。阿父宰猪羊,我到到镇上贩卖,被恶霸盯上了。里正出面相帮,后来又推举我入宫。国家见我乖顺,册封了才人。”
谢氿说到这里就停下了,眼神飘忽道:“丰儿,人的命数,生来自由天定的。我不该挣扎着脱离泥潭,跳到这火坑里来。我刚入宫的时候,国家日日召幸我,对我偏爱异常。宫里人都说,国家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女郎。若是三五个月还不足以为其,三五年如一日的,我是独一份。”
说着谢氿笑了,笑得苦涩。贾濬甚至从谢氿的笑容中,看到了绝望和撕裂。谢氿一脸死气的又道:“我受宠多年,一直都是未曾被晋升过位份。你当我如何一夜之间,由一个小小的才人,跻身位视九卿的淑媛?”
说着谢氿的眼泪滚了下来,悲凉的继续低声道:“是那个与我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男人,将我送给了他的儿子。他那个痴傻愚钝,连男女之事都不懂的儿子。”谢氿近乎奔溃的笑道:“呵……把我送他儿子前夜,他还与我翻云覆雨。哈哈……哈哈……如今我怀孕了,不知是他的,还是他儿子的。”
贾濬听着谢氿的话,心中一阵干呕。这是什么人间黑暗啊,贾濬从没听过这么荒诞的事,还是发生在她一直喜爱的谢氿身上。贾濬对谢氿承受的一切,不敢置信。她看得出谢氿的绝望,谢氿这样毫不顾及的和自己倾诉,贾濬十分担心她是想寻短见。
试探性的问道:“你召我进宫,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谢氿果断的摇头,笑道:“丰儿自保都难,能帮我什么?你虽贵为郡公之女,但是能摆脱国家的意愿吗?能约束你跋扈狠辣,贵为太子妃的三妹妹吗?”
谢氿曾深得国家宠爱,耳鬓厮磨间,说过许多家长里短的私话。贾府二姑娘和王家的婚事,是太后定的。国家不喜,贾府和王家的婚约,也确实没能躲过国家的意愿,取消了。
贾濬不知道谢氿指的是这个,她以为谢氿是在怨国家亲手把她送给太子,又怨怼太子妃贾峕对她不友善。谢氿出身卑微,性格软弱,又没有能护身保命的一技之长。到哪里,凭借自身之力,都是很难立足的,何况鱼龙混杂的皇宫。
贾濬知道谢氿活得不愉快,日子过得煎熬。但是谢氿不能自戕,她还要顾及她的父母弟弟。贾濬去真心诚意的为谢氿考虑,劝慰道:“阿氿,你入宫伴君,可有正视过自己的位置。”
谢氿自进宫,就知道自己是个小小的才人,在她之上的嫔妃,比比皆是。就算国家宠爱,她也一直待人恭顺谦和,处处谨小慎微。谢氿点头道:“我自然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入宫以来,一直谨遵圣命,不敢造次。”
贾濬见谢氿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摇头道:“在国家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人,谨遵圣命都是应该的。我问的,是你自己在内心深处,有没有认清,其实你本身与国家而言,只是他几千个嫔妃侍妾中的一个。”
谢氿听了贾濬的话,愣怔了好一阵子。她时常听宫人说,国家待她不同,偏宠与她。国家也时常赞她身姿格外曼妙,柔软异常,与众不同。她曾一度认为,自己虽然出身不济,但在这后宫中,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如今听了贾濬的话,谢氿如同身受棒喝,瞬间吃痛,随即清醒。她以为国家对她有爱,所以自己才一直一心一意的侍奉国家。国家把她送到太子的床榻上,她羞愤又绝望。她曾幻想过,国家是为了保护她,避免她受到皇后以及其他嫔妃的妒忌,出于无奈,才把她送到东宫。
可是在内官记录太子与她行房,并上报给国家时,她就清楚的知道,国家是派她来给太子做引导的。太子和太子妃成亲多年,两个人至今未曾圆房。太子痴傻,国家认为太子于此时上也不精通,才把自己尝试过,并认为床上功夫精湛的谢氿,派给了自己的儿子。
可只有谢氿知道,太子在男女之事上的主动和纯熟。他根本是厌恶太子妃,才不与太子妃亲近的。太子自从和谢氿圆房后,国家甚是欣慰。时隔几个月,谢氿又有了身孕。算着日子,正是谢氿入住到东宫前后。太子坚定的认为孩子是他自己的,国家也暗中揣度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所以谢氿依旧住在东宫,却还是尊着国家后宫的例,晋封了淑媛。
太子妃贾峕进宫多年,一直受皇后压制,与太子以及东宫诸事都不敢怠慢。柳氏过世那年,杨燕突发疾病也过世了,贾峕以为自己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不想当年杨燕想要嫁到王家的妹妹杨芷,被国家收作了皇后。
杨芷比贾峕还要小上几岁,性子比贾峕还要跋扈,贾峕早年跟随郭槐参加宫宴,就曾领教过的。贾峕不得太子宠爱,却受尽太子驱使,没日没夜的,替太子处理政务,闲暇还要打理整个东宫的繁杂琐事。贾峕的生活,过得并不如意。憋闷所致,待太子偏宠的谢氿,自然不会友好。
谢氿的不堪
谢氿想清楚其中缘由,无助哭泣道:“我认清了又如何?国家把我送给了太子,太子妃不容我,我有了身孕,太子妃几次三番的折腾我。这个孩子能不能安然降生,都难说。我也不想俯首,可我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贾濬还想说话,但是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畅。无意间摸到自己的香包,贾濬意识到不妙。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惊恐无力的对谢氿道:“阿氿,别喝茶,我刚刚喝了几口,现在感觉浑身脱力。怕是有人在你的茶里,动了手脚。”谢氿见贾濬这个时候没有怀疑自己,还在担忧自己,心中有些无地自容。
愧疚的对贾濬道:“是太子妃的主意,丰儿对不起。我不想你喝那个茶,但是我也不敢告诉你茶里不干净。我真的是被太子妃逼迫的,我无路可选。太子憨痴单纯,太子妃跋扈狠辣,我不怕她处处针对我,但是我怕她伤害我的孩子。她的胞妹招赘,她的妹夫,貌似一心想与你这个二姐姐亲近。她们姐妹当真一个德行,善妒又无良。”
谢氿冷哼后,继续道:“太子妃得知我来自襄陵,自幼与你熟识。想让你从此远离贾府,远离她胞妹的郎君,又担心你父亲知道是她们姐妹的主意而怪责。所以让我骗你进宫,意图永远把你留在东宫,禁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大概是出于良心的不安,谢氿说完,开始无声恸哭,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这时太子妃推开了屋门,搀着太子进来了。贾濬靠在椅子上,收回打量谢氿,略显失望的眼神,挣扎着想起身。贾峕看着贾濬狼狈无助的样子,想起贾濬早年在贾府掌掴自己的场景,心中颇有些得意。
忍着想掐死谢氿的心,掐着谢氿的脖颈,鄙夷道:“果然是没有血性的下贱之辈,什么自幼相识,教你读书识字,还屡次救济你们全家。哼,为了让自己在这宫里吃的好点,穿的好点,还不是毫不犹豫的,就把她出卖了?舔了老子的□□,又来扒儿子的床。人尽可夫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