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濬见后面有个模糊的人影向自己追来,驾马狂奔。顾不得吹飞的围帽,顾不得发髻松散。她只一味的闭着眼睛狂奔。不能被后面的人追上,是她此时唯一的信念。贾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分不清时辰方向,只见眼前出现了一条还算平坦的小路,贾濬驾马上了小路继续疾奔。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迎面过来了一辆马车,车夫对车里的人说了什么,马车就停下了。贾濬在马背上,被颠簸的快散架了。她撑着力气,向马车高喊救命。马车内的人听到贾濬的声音,立刻掀开了车帘。贾濬看到车帘后的谢衡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自己劫后余生,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险些掉下马背。
由于马奔得急,临近马车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谢衡看着马背上身形已显不稳的贾濬,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唇,最终从车厢飞身而出,稳稳的落在了贾濬的马背上。马停下来的时候,贾濬已经彻底晕过去了。谢衡把贾濬抱上马车,顺着小路,上了官道,往京都的方向慢慢的行进。
没走多远,后面越过了一匹疾奔的快马,骑在马背上的谢衡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正是贾濬身边的青田。刚想叫停青田,又一匹疾奔的快马从身边过去。谢衡定睛一瞧,以为自己花了眼,这不是他的弱鸡小厮,阿谷么。阿谷好像感知到了自己主子的视线,回身向后看了看,看见谢衡惊喜的喊着:“主子快救我,这马怎么喊停都不管用。”
谢衡夹紧马腹,几步追上阿谷,拉住了他的缰绳,喝停了他的马。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阿谷问:“你们这一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阿谷摇摇头道:“贾二姑娘嫌弃我们马车走得慢,骑马先跑了。我们担心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爬上马背去追了。不说了主子,贾二姑娘都跑出去一个多时辰了,我们要赶紧去追呢。”
谢衡琢磨了一下,打住了把贾濬在自己车上的消息告诉阿谷的念头,开口命令道:“去吧,路上护着点青田,她要是伤了,贾二姑娘肯定饶不了你。你也知道,夫人是她先生,她若缠着夫人,我也只能把你送给她发落。”
阿谷抽了抽嘴角,硬着头皮答应道:“知道了,我这就追上去看看。”谢衡满意的点点头,又道:“你和青田追不上贾二姑娘也无妨,从吉迁里到京都,我都安排了人,贾二姑娘绝对不会有事的。天黑了,你和青田可以安心的找个驿站落脚休息,明日天亮再继续赶路。”阿谷听谢衡在路上安排了人,心中担忧贾濬的石头也算放下,踏踏实实的去追青田了。
此时此刻已经醒了的贾濬,在马车里听着谢衡诓骗阿谷的过程,听得自己直翻白眼。第一次见识到谢衡的这一面,贾濬简直不敢相信,马车外那个瞪着眼睛说瞎话的人,竟然是她们先生的夫君。出身谢家的清贵,惊才艳艳的倾世儿郎,年纪轻轻就可以代博士授课的谢助教。
贾濬恍惚间,回想着知己刚刚遇到谢衡的场景,她如果没有出现幻觉,那谢衡绝对是从马车里飞身出来稳稳落在她马背上的。那身法,若不是自幼习武,苦练多年,是不可能做到的。贾濬对谢衡本身,产生了无数个问号。他不告诉阿谷和青田,自己就在他车里的目的是什么呢?头还晕着的贾濬,带着这个问题,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贾濬是在一处民宅里。民宅不大,但看得出,结构是精心设计过的,装饰也都很讲究。贾濬起身准备梳洗时,外面谢衡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你醒了?”贾濬看了看紧闭着的门窗,屋子里也别无他人,自己也没弄出多大的动静,谢衡竟然发现自己已经醒了。贾濬更加确定谢衡身怀武功,并且还不低。
贾充的觉悟
贾濬担心自己发现了谢衡的什么秘密,谨慎道:“谢助教吗?谢谢您出手相救,丰儿感激不尽。只是,我的婢女还有先生派给我的阿谷以及几名随护,都走散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平安。家中有丧,我急着赶路,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几时几刻,什么时候才方便起程回京。”贾濬不知道自己在谢衡心中,一直是个什么形象,其实谢衡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要多。
谢衡老老实实的回道:“刚刚路上看遇见你的婢女和阿谷了,你婢女骑着的马匹失控,我让阿谷赶上去帮忙了。让他们在前面驿站等着,驿站距离我们这里只有几里路程。如果你身体无碍,明日天不亮我们就可以启程去驿站和她们汇合。你的随护们都受了伤,已经被我的人安排在附近的村子里养伤了。”
贾濬在马车上就听谢衡说,从京都到吉迁里的路上,都安排了他的人,如今看来是真的了。那群人来者不善,各个孔武雄壮。随护们虽然都是练家子出身,到底实战经验少得可怜。若没人及时相助,估计用不了片刻,就要被打死了。想到这里,惊讶谢衡的势力,贾濬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言。
谢衡仿佛能看到贾濬惊呆的样子,隔着门窗,勾起嘴角好笑道:“从刑场一见,再到吉迁里进贼。识破曹微在真面目,维护我夫人。算计你阿父,安顿你生母。你不曾认识我,但我已经了解你了。你不用这么谨慎,好奇就问。有些不必要说出去的,你放在心里就行了。”
贾濬见谢衡坦荡,也坦言道:“我……我是有些好奇,但不关我的事,我还是不问了。只是,我现在肚子饿得紧。”贾濬策马狂奔了一个多时辰,消耗太大,已经饿得胃里发酸了。贾濬忍着好奇不问,是碍着曹氏,要和谢衡保持距离,不想知道自己太多,和谢衡太过熟络。看透贾濬心思的谢衡也不再多言,开口道:“晚膳备好了,出来用膳吧。”
谢衡和贾濬天不亮就启程就出发了,两个人带着一个车夫到了驿站,接了青田和阿谷,几个人一道回往京都。青田和阿谷虽然护卫贾濬有失,但收获颇大,都不再畏马,并且还学会了骑马。谢衡和阿谷骑着马走在前面,贾濬带着青田坐在马车里,几个人,一路畅通平安的到了贾府。
贾濬担心柳氏,也急着奔丧,简单的和谢衡道个别,就进了府门。谢衡转身上了马车,吩咐回府。阿谷嘴欠的问了句:“夫人也在回京的路上了,主子不去迎吗?”谢衡暗暗翻了个白眼道:“你去吧,顺便代贾二姑娘,向夫人和李夫人报个平安。”阿谷揉着快断了的腰,和快要磨破了的屁股,委屈的应了命。谢衡从马车里抽了一个垫子扔给阿谷道:“去吧,回来给你放十天假。”阿谷一听十天假就兴奋了,他正好想出门采药呢,接过谢衡给的垫子,开开心心的就策马而去了。
柳氏因贾黎民的死病倒了,贾濬衣不解带的在柳氏身边伺候。自从贾黎民死了,贾充再没和郭槐说过一句话,直到郭槐一根白绫,险些将自己吊死。贾峕贾午也因为郭槐的举动而感到害怕,诚心诚意的为贾黎民抄经。
贾黎民很惨,他是因为适应不了新的乳母,活活饿死的。贾充悲伤之余,也跪在灵堂前,深刻的反思了许多天。他觉得,这件事,说到底,都是他执意要迎李婉回府引发的。
郭槐是有错,但是贾充觉得自己的错更大。郭槐是糊涂人,她犯错是因为她无知狭隘,是她自幼养成的天性。而他是明白人,他心里清楚,一个人自幼养成的天性是很难改变的,他明知道郭槐的脾性,却自不量力的想要去教化改变她。郭槐不愿意妥协,不愿意改变自己,才被逼的发狂,失了理智,动手杀害了无辜的人。
贾充不喜欢郭槐,从来不喜欢,但是在郭槐上吊,险些丧命时,他对郭槐产生了怜悯。在他眼里,郭槐是可怜人,一个被仁爱慈善抛弃了的可怜人。他自己和郭槐一样,也是可怜人,被忠效仁义抛弃的可怜人。
红尘滚滚,欲壑重重,他和郭槐都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人。面对权势、地位,他们在选择放弃美好的德行后,成了被抛弃的可怜人。他们都无罪,他们只是向生活妥协了而已。但无疑,他们都是卑劣的,郭槐是,他自己也是。
贾充突然觉得自己和郭槐,简直就是绝配。他就该和郭槐这种人相守。李婉仙人之姿、才华横溢、品行端正,他这种人根本不配拥有。想开了,放下了,贾充凑到郭槐身边,握着郭槐的手,像是安慰郭槐,又像是安慰自己般的道:“孩抱之物,再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