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见郭槐一直不吭声,硬着头皮主动开口道:“淑文已经进城,得知我娶了你,你操持着贾府上下,她便说要经过你允许,才能搬回贾府住。现在由母亲陪着,暂住到齐王府去了。”郭槐冷哼道:“就知道国公没别的话,除了你的淑文,国公心里还有谁?齐王府占地广阔,屋舍修建的精美别致,是个好地方。那是她自己女儿的府邸,她住进过去,也是应当。既然人已经安顿好了,国公也该放心了才是。”
贾充压着脾气,继续陪着笑脸道:“淑文迁徒北地多年,受尽了苦头,李家已经家破人亡,她也没有娘家可回。齐王府是荃儿的府邸没错,可到底家主是姓司马的。我贾府,才是淑文的家呀。淑文性情温婉,她回到府中,定然能和你和平共处的。”
郭槐呸道:“她苦不苦,与我何干?她迁徒北地,贾府一直是我在精心打理,贾府是我的家才对。就算皇命难为,允你享齐人之福,并左右两位夫人。但我不服,我在贾府的日子,比她李婉久。我为贾府操持的,比她李婉多。她李婉给你生了两个女儿,我还给你生了儿子呢。说到底,你贾公闾的仕途,是我嫁给你后,才逐渐顺畅的,这难道不是我郭家的功劳吗?”
秋实背叛郭槐
贾充对郭槐的耐性,早就被耗尽了。若不是为了让李婉能够回到贾府,有个栖身之所,他也不至于和郭槐浪费这些唇舌。见郭槐执意不容李婉进门,贾充干脆直接强硬道:“你嫁给我这十多年,我可曾纳妾?可有收偏房?你待我母亲不恭顺,待我女儿不亲厚,我也是一忍再忍。你操持贾府十几年不假,可你也在贾府逍遥跋扈的享受了十几年呐,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淑文一向温婉,她家中遭难,被迫迁徒离开贾府。大赦归来后,竟被一个继室阻拦在外,有家不得归。天底下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妇人,今天我也懒得和你做戏,淑文是皇帝明旨钦定的左夫人,我这就去接她回府,将掌家权交给她。我就不信,你还敢抗旨不成?”
郭槐见贾充绝情,气的取下贾充挂在墙上的马鞭,转了一圈,视线停留在贾黎民和他的乳母身上。在场的除了她和贾充,还有齐妈妈秋实母女,再者就是贾黎民和他的乳母了。贾黎民是她的心肝肉,齐妈妈和秋实是她最信任的人,贾充是贾府的主子,她都不能打。最后把视线,锁在了贾黎民的乳母身上。
贾充见郭槐的气势不妙,起身怒喝道:“你个泼妇,你还要反了天不成?”贾充越是怒斥郭槐,郭槐就越气,尤其见贾黎民的乳母推开贾黎民,躲到贾充身后,攀着贾充的手臂惊恐的偷瞄她。郭槐瞬间怒气冲天,甩开鞭子,任贾充、齐妈妈等人拦也拦不住。
齐妈妈见贾充挨了鞭子,担心贾充过后以此治罪郭槐,直接把郭槐休回家。以自己老迈的身板硬生生的扛着郭槐的鞭子,把贾充推出了门去。秋实顾不上齐妈妈,只好先护着贾黎民离开。齐妈妈拉住了想再度冲进屋子的贾充,命人喊护院进来,秋实抱着贾黎民,站到厢房廊下看热闹。
等护院进来时,郭槐已经停了鞭子。众人推门进去,贾黎民的乳母脖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翻了白眼。郭槐傻傻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上去踢两下,确认对方的死活。
护院上前试探后,对贾充作揖摇头道:“没气了。”贾充气极了,叫笔墨,要写休书。郭槐傻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齐妈妈拉着她跪倒在地上,求贾充道:“家主,夫人这是一时想不开,得了失心疯,她不是故意杀人的。”
站在贾充一旁的秋实看不下去了,埋怨齐妈妈道:“妈妈就是这么照顾主子的吗?从小但凡我做错一点,迎来的都是妈妈的棍棒加身。如今你的主子杀了人,妈妈作为有管教之责的乳母,不对其进行斥责,怎么竟还为你主子狡辩呢?难道她才是你亲生的不成?”
秋实是齐妈妈亲生的女儿,齐妈妈一直对她管教森严,要求苛刻。秋实在齐妈妈面前,向来少言寡语,表现的十分不善言辞。秋实十三岁时,模样逐渐标致,周围的小厮管事,多少人来找齐妈妈说亲。郭槐也开始忌惮秋实的容貌,想要把秋实远远的嫁出去。
齐妈妈虽然待秋实苛刻,但是她是真心疼爱自己女儿的,她不想女儿再像她一样,为奴为婢过一生。她要把秋实留在身边,把秋实管教得识字懂理,精明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她盼着将来寻个好些的门户,将秋实嫁过去做填房继室也行。她不求秋实大富大贵,只求她平安自在,不用仰人鼻息,受人遣使的过日子。
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做到头,再好不过也就是个乳母管家。说到底,她们整日里过得,都是别人的日子。经营算计的,都是别人的家庭和心意。主子开心了未必赏你,不开心了动辄打骂都是寻常。她们的需要和心情,根本没人在意。齐妈妈在郭槐跟前,唯命是从,小心谨慎的过了半辈子,她不想秋实也像她这么辛苦。
眼下齐妈妈已经派人打听到了人家,可是秋实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这样的话。以郭槐的脾性,断然是容不下她的,待郭槐回过神,指不定要把她送去哪里。齐妈妈带着哭腔,急切的开口道:“你闭嘴,你小小年纪懂个屁。将来把你打发出门,也给别人为继,你就知道多委屈了。”齐妈妈的话,说到了郭槐心坎里,郭槐看着地上的尸体,哇的哭了起来。
秋实明白齐妈妈的心意,也知道齐妈妈担心自己,她就是看不惯齐妈妈对郭槐没有底线,不分是非的维护。秋实觉得齐妈妈是怕郭槐,可是她秋实不怕。
郭槐跋扈,向来自以为是。齐妈妈说,秋实小时候就被郎中断言不能行房。郭槐认为齐妈妈不会骗她,就信以为真。逐渐的开始重用秋实,慢慢的见识了秋实的实力,对秋实信赖有加。多年来,郭槐执掌贾府,其实大多事情都是秋实经手的,与其说是郭槐掌管贾府,不如说是秋实以郭槐之名,在掌管贾府。
贾充从蜀地归来,奉命制定新的律法,郭槐担心贾充在外面乱来,命秋实跟随侍奉。其实她不知道,秋实早就是贾充的人了。贾充虽然贪恋权势,但并非色令智昏的人。他知道郭槐在贾府独大,担心她背地里针对柳氏和贾褒贾濬。小打小闹他无所谓,但是李婉两个女儿的婚事,决不能耽误在郭槐手里。
再者,郭槐母女言行着实无状,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多年费力经营,才有眼下盛况的贾府,轻易的葬送在她们母女手上。所以贾充以身契为筹,换秋实效忠于他。秋实早就看不惯郭槐母女的言行无状,以及对下人的动辄打骂。痛痛快快的,就把郭槐和贾峕姐妹在府里的言行不当之处,全部告诉了贾充。并在贾府里,时刻替贾充盯着郭槐母女。
如今秋实敢这样说话,就是看着郭槐闯了大祸,失了人心,她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将来的路,她不用齐妈妈为她筹谋,她完全可以自己选择,自己走。有着自己打算的秋实,抱着贾黎民退出死了人的屋子,不再和齐妈妈抬杠。
贾充看着地上的尸体,脱力的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硬撑着打发人去乳母家里报了丧,给了大笔银钱,隆重的下了葬。乳母虽然是下人,但也是人命。这件事传出去,贾府的人不会被治罪,但也是会受到舆论的谴责的。贾充封了众人的口,命郭槐拿了秋实的身契,秋实离开了贾府。
余生出手
贾充知道郭槐性情暴戾,在贾府动辄打骂奴才婢仆,也时有发生。但却没想到她一个后院妇人,竟然能跋扈到敢动手杀人。贾黎民乳母脖颈处深深的鞭痕,鲜血汩汩的往外流,明显是一鞭子抽开了动脉,可见郭槐的力道有多重。这让在战场上见惯厮杀的贾充看了,也是心有余悸。如若郭槐真的是失心疯了,把鞭子抽到李婉的脖颈处,后果贾充根本不敢想。
贾充出了郭槐的院子,往给李婉准备的院子走去,他一路上停停走走,时不时的打量贾府四周的景致。忽的,眼圈就红了。他自二十来岁就开始跟着司马家族在战场上厮杀,如今他已年过五十,司马家位及至尊,他的生活才算逐渐安定了下来。
郭槐给她添了儿子,他觉得自己有了后,就算对得起祖宗,心里踏实了。又盼到了李婉归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状态,对未来充满了无数憧憬和希望。他本想着安定了,自己在家里好好侍奉母亲,陪伴贤妻,教育儿女,也过上几年平凡温馨的神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