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压了压心头的惊讶,看了看前面已经看不清的马车道:“那阿奺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提醒她?”贾褒和贾濬也担心山奺,但是更担心山奺心里藏不住事,将事情泄露了出去,伤了曹氏的名声。几个人最终商定,不必要,就先不告诉山奺了。
正月十五刚过,一大清早的,邓家郎君邓朗,带着人,抬着挂满红绸的大箱小箱,进了贾府。贾充还在蜀地,柳氏到前堂亲自召见了他。邓朗和柳氏请了安,刚说明自己是来向贾二姑娘提亲的,门口就有人慌里慌张的冲了进来禀道:“郎君,老将军和副将都被收押了,正用槛车押送在回京的路上。”
在场的柳氏,和站在屏风后的贾褒姐妹,都感动突然又震惊。邓朗以为自己听错了,沉沉的问了句:“老将军不是立功了吗?你确定消息无误?”来者急的跪在地上哭道:“诏书都已经到府里了。”邓朗来不及和柳氏客套,向柳氏作揖,柳氏示意他快去,邓朗转身跑回了邓府。
贾褒和贾濬在邓朗走后,从屏风出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贾褒蹙着眉,不敢置信的叹道:“邓老将军前几天不是刚刚封了县侯,两个儿子都封了亭侯。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转瞬间,怎么就槛车押送回京了呢。”柳氏看着贾濬落寞的神情,担忧又无奈的宽慰道:“人生在世,起起落落都是寻常。”
贾濬见祖母和阿姊担心自己,苦笑道:“真是天威难测,世事难料啊!”贾濬原地发了会儿呆,调整了一下心绪,看着邓朗留在院子里的箱子,吩咐青田道:“登记造册,入库。”
邓家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不是轻易说收押就收押的,定然是犯了忤逆的大罪。见贾濬收了邓朗的礼物,柳氏担忧的道:“如今邓家的形势不乐观,丰儿,你要有个心里准备。幸而,婚事还未敲定,不会影响你今后前程。”
贾濬看着逐个入库的箱子,深沉的道:“祖母安心,我不是个死心眼的人。只是眼前一幕,让我联想到了外祖和舅父,心中对邓家生了些许悲悯之情。”
贾褒闻言,也蹙着眉垂下了头。柳氏理解贾濬姐妹的心情,但是有些伤痛,不是言语和外物能够抚平的。柳氏把空间留给了贾褒贾濬,回了后堂。离开前,不忘让廖妈妈给姐妹两个准备了银耳莲子汤。
邓家败落
青田穿着厚重的棉袄,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凑到贾濬跟前回禀道:“邓家是不是很有钱啊?邓家郎君带来的礼物,分量可都不轻啊。”贾濬被青田滑稽的样子逗得,心中烦闷消了一半,勾着嘴角白了她一眼道:“仔细着别出了错,少了东西,就把你陪给邓家。”
青田嘿嘿的笑着道:“邓家郎君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个有后福的人。邓家的人,一定人能吉人天相的。这些东西,未必需要退回去呢。”青田很少说这么中听的话,贾濬知道,青田就是想安慰自己。
青田自幼同自己一起长大,性情憨直,大大咧咧,做事又时常马虎,并不适合做贴身婢女。但贾濬觉得青田本性纯良,知道感恩,还是坚持青田留在身边,做自己贴身侍奉的一等婢女。不忍驳了青田的好心,贾濬点头附和道:“吉人天相!”
青田盼着邓家吉人天相,是担心贾濬的婚事,不想贾濬难过。贾濬盼着邓家人吉人天相,是她不愿意看到他外祖家的故事重演。主仆二人虽然初衷不同,但是对邓家的祝福是相同的。但世事总是难尽如人意,没过几天,邓艾父子死在了被押送回京的路上。邓家女眷和邓朗等,均被发配至西域。
听到这样的消息,贾濬坐不住了,带着青田出门打探消息。告知了柳氏,贾濬便去王家找王若。贾濬急着出门,没有准备拜帖,到王家敲了门直言找王若。王若见贾濬突然登门,有些意外的拉着贾濬道:“丰儿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贾濬施礼歉意的道:“阿若姐姐见谅,事出有因,丰儿出行时急了些。”王若不以为然的道:“那又有什么要紧,我只是见你面露急色,有些担忧。我们快进去,到我院子里说。”
贾濬随着王若进了她的寝阁,来不及观赏王家的华美,贾濬屏退了自己的婢女,王若见状也屏退了身边的人,屋子里只剩下贾濬王若两人。王若拉着贾濬坐下,亲自给贾濬倒了茶。
贾濬几口饮尽,放下茶盏道:“姐姐可知道邓艾将军?”王若闻言,停下手中倒茶的动作,点头小声道:“此次灭蜀之战,立了奇功。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贾濬继续追问道:“姐姐可知,邓艾将军父子,都被收押了?”
王若点头道:“灭蜀之战,邓艾将军立了奇功。但是他居功自傲,悖逆不道。大将军见其已显谋反之意,便下令先将其收押回京,待战事平息后再行论处。可是昨日收到信报,邓艾父子畏罪自杀,朝廷下令流放了其家眷。”
王若说完,见贾濬一脸黯然,疑惑道:“丰儿在邓家可是有相熟的友人?”贾濬无心对王若隐瞒,诚实的回道“姐姐不知道,我阿父出征前,给我和邓家订了口头亲。前阵子邓朗来提亲,礼箱刚放下,话还没说,就被一纸诏书叫走了。刚刚得知,邓老将军父子都死在了绵竹,邓家家眷都被发配到西域为奴。”
王若见贾濬对自己无所不言,也诚恳的对贾濬劝道:“幸而你们的婚事并没有敲定,不会影响到你的前程。至于邓家,你也不必太过感伤。灭蜀胜利后,邓艾以天子之名,在蜀地任命大批官吏。听说还命人修筑高台作为京观,来宣扬自己的功绩。不管他是否真的有谋反之意,他身居高位,不懂得谨慎谦虚,言行上跋扈张狂,如今落了这样的下场,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贾濬听了王若的话,心中明了,既然是这样,那邓艾也没什么值得惋惜,只是贾濬觉得邓家家眷无辜。不过她也明白,若是对邓家家眷宽仁以待,也难保邓家人不会嫉恨报复朝廷。天道不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此时的邓家应该已经被查抄了,邓朗送贾濬的定亲礼还在贾府库房收着,贾濬想着能不能帮着流放的邓家家眷打点一二,便开口问王若道:“邓艾将军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可是邓家的家眷,实在无辜。圣命难为,我们不能解了她们流放的罪行,可否能赠送些银钱给她们以备不时之需?”
王若看着贾濬安慰道:“丰儿的心情我明白,只是流放之刑,不似迁徒。流放之人,带不得贵重物品。这一路上,邓家家眷定然是要受些苦累的。不过丰儿放心,国公和我姑祖母都是明白人,虽然邓艾将军居功自傲,但是他们并不认为邓艾将军有谋逆之心,多数是被诬陷的。可是朝廷下令流放邓家人,他们也不能强行干涉。国公和我姑祖母私下里命人传话,不得虐待邓家流放的家眷了。”
贾濬出了王家,心中依旧有几分惆怅。她帮不上邓家什么忙,到底还是得了些有用的消息。邓家人被流放出城,贾濬早早的就等在了城门口。贾濬在屏风后面偷偷的看过邓朗,一眼就认出了穿戴单薄的他。官差们打点的时刻,流放犯齐齐的侯在城门口。贾濬让青田送上自己亲写的信笺,青田将信笺递到邓朗,主仆两人就转身回了城。
邓朗看着手中突然多出来的字条,连忙打开,信笺内容简短:“人生无常,起起落落都是平常。天下大势,也同样随时都有变换更替的可能。你厚重的定亲礼,我没办法给你路上带着,只能先帮你保管。若有朝一日你能安然归来,我定如数归还。”
贾濬的意思,邓朗明白。贾濬是想劝他,前路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们的罪行,或许可以平反。同时,贾濬也是在告知他,这门亲事,不成。邓朗心中理解,他们一族被流放,婚事自然是不成的。贾濬能来送行宽慰,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邓朗朝着贾濬离开的方向,望了望,躬身作揖。
蜀国灭,钟会果然如王元姬所料,密谋反叛。幸而国公对其早有防备,命贾充带兵诛杀。战争结束,众将得胜归来。晋国公司马昭迁升晋王,贾充得到了司马昭的重用,命其制定新的律法。
国公迁升王,本是好事。可自己升了王,就要选立世子。当初自己继承了兄长司马师的大将军位,发誓在功成名就时,还位给司马师。眼下,大势已定,司马昭有意,立跟随自己历练多年的长子司马炎为世子,但是碍于当初的誓言,担心周围的人诟病,陷入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