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番客套后,王若、贾褒和贾濬,就在柳氏的后堂里,向曹氏敬了茶,拜了师。
在柳氏训斥贾峕贾午时,曹氏一直观察着贾褒贾濬姐妹的反应。看得出她们与贾峕贾午并不亲近,若不是柳氏极力周旋,贾峕贾午的所作所为险些连累她们的名声受损。未出阁的小姑子,私下看浑书,又勾引外男,单这两项,只要传出去,贾峕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不仅她自己毁了,她的几个姐妹,也不会比她好过多少。
面对险些毁了自己一生幸福的贾峕,贾褒和贾濬两个虽然气恼,但是一直保持着冷静。就算贾褒气得咬牙切齿,粉拳紧握,也从头至尾不插过一句嘴。或许贾濬年纪小些,表现的比贾褒还淡然。
宴席结束后,曹氏忍不住心中好奇,又顺带着想多了解了解自己新收的几个学生,便拉了贾褒贾濬和王若一处闲聊了几句。
曹氏故意提起贾峕贾午,贾褒蹙着眉道:“同门姊妹,除了那样的事,我们自己也是气恼的。但是家中万事还有祖母父亲在,轮不到我们小辈插嘴。‘子不教,父之过’,她们小小年纪犯下这样的错,家中长者难辞其咎。”说到这里,贾褒略有些自责,略微沉思了一下,继续道:“我身为长姐,也该自省。虽然我同她们是异母而生,但到底是一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见她们言行不当时,我也该提醒些她们才对。”
贾褒说的虽然有她的道理,但是贾濬也有她的看法,于是开口直言道:“祖母也是家中长者,难道祖母也有错?她们姐妹是什么性子,阿姊不是不知道。我们在她们面前,根本连说话的份都没有,何谈监督她们的言行且加以提醒?郭氏对祖母不恭顺,她们也有样学样,根本不把祖母和你我放在眼里。从前贾府是郭氏一人独大,她是贾峕和贾午的生母,又是当家人,贾峕和贾午做出了这样的丑事,自然是她的责任最大。祖母想要管教好她们,连带着她们的生母也一道管教才好。”
听了贾濬的话,王若噗的笑喷了出来。贾褒一头黑线,自己这个妹妹,着实憨。在外人面前,竟然直言自己的长辈的不是。这话传出去,忤逆的帽子,她是躲不掉了。贾褒小声提醒道:“丰儿,郭氏再不济,也是我们的长辈,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贾褒向来稳重隐忍,谨慎端庄。贾濬却不以为然的回问道:“为什么不能说?难道丰儿说的不对吗?小时候我们也是什么都不懂,所作所为都是身边人引导的。若不是身边的人引导的不得当,她们会犯这样的错吗?想要管教好她们,自然要先管教好能引导她们的人。能引导她们的人,自然是她们的生母了。难道要劳烦祖母,也将她们养在身边吗?”
一旁的王若,觉得贾褒贾濬说的都很有道理,只是这样的话,做子女的不能随便说出口,好心提醒贾濬道:“荃儿姐姐和丰儿说的都有道理。只是丰儿太过直率了,还是听荃儿姐姐的话,谨慎些的好。”
贾褒稳重,隐忍,能屈能伸。王若冷静客观,又识大体。而贾濬,小小年纪,娇憨软糯。看事情犀利,分析透彻,一举抓到根源要害。虽然太过直率,但毕竟年纪还小,吃过几次亏,也就长记性了。这样的孩子,在大事上,往往容易变得比寻常人更为谨慎。
曹氏满意的点点头,她新收的这几个学生都很合她心意。曹氏没再多言什么,只提醒几个小姑子各自都仔细准备行装,过了年,出了正月,就动身前往吉迁里。
又见谢衡
宴席上,众人照常把酒寒暄。郭槐撑着虚弱的身体,带着乳母抱着新添的小郎,给众位敬了酒。席间一切照常,唯独少了贾峕和贾午。
宴席结束,贾褒和贾濬同王若一起,恭送曹氏上了马车,贾濬又见到了谢衡,心中觉得世界真奇妙。曾险些把谢衡误会成,抢了琴不还的无良之辈,转眼就成了她老师的家主郎君。贾濬自己心中好笑,遂朝着曹氏身边的谢衡也是咧嘴一笑,道了声好。谢衡见一个陌生的小孩子主动问候自己,也点头回了礼,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的起步,马蹄哒哒的踩踏着脚下的石板。曹氏心情舒畅的和谢衡闲聊了起来:“来的路上,家主还和我讲着贾府小姑子的事迹,怎么如今见了丰儿,竟像是从未见过般陌生?”谢衡茫然道:“谁是丰儿?”曹氏掀开车帘,看向已经十几丈外的贾濬道:“刚刚朝你笑着问好的,那把琴的主人啊。”
谢衡顺着曹氏的视线扫到贾濬身上时,心中有些惊讶。不经曹氏提醒,他还真没看出来,刚刚和他问好的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娃,竟然刑场上那块行走的黑炭!谢衡收回视线,嘴角微微勾起,对柳氏道:“白了,没认出来。”
曹氏狐疑的盯着谢衡问道:“家主带回家的,不是这个贾府小姑子的琴吗?”谢衡见曹氏追问,耐着性子答道:“这京中哪里还有第二个贾府,自然是的。只是,当时她晒得黝黑,仔细看五官,是她。”
曹氏收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质疑谢衡。曹氏本不是这样的人,嫁到谢家多年未孕,她也有很大的压力。谢衡纳了妾室,她虽与孝义上心安,但感情也好,婚姻也罢,没人愿意和他人共享。尤其吕氏年轻明朗,自己在吕氏跟前,整个人都显得黯然失色。
曹氏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变了,所以在柳氏言明想请她做先生时,她毫不犹豫的做了这个决定。吕氏存在,让她产生了自卑心理,她要院里谢府,好好调整一段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她执意要回吉迁里教学的原因。
曹氏调整了一下心情,在马车上和谢衡说了自己的决定,原本忧心曹氏整日里闷闷不乐的谢衡,自然双手赞同曹氏收女学生。办家学,学生要起早贪黑的奔波,寄宿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吉迁里不似京都,有什么状况他都能及时照应。
转念一想,如今谢府多处尚未修整,唯一空闲的院子,给了新进的妾室。既然贾府王家都愿意让小姑子去吉迁里寄居学习,谢衡也就没反对曹氏要去老宅教学的计划。趁着年关,老宅族人们闲暇,谢衡去信请族中亲友,帮忙对老宅进行了一番修缮。
王若结识了自己未来的堂婶贾褒和她的妹妹贾濬,又同拜了一人为师,宴席上,几个人自然一处坐着熟络了一番。送曹氏夫妇上车离开后,贾褒和贾濬又送王若上车,目送她离开。
王若离开后,她的贴身婢女阿允不解的问道:“主子跟那位谢夫人学习,就要去吉迁里寄居,吉迁里距离京都几百里,虽尽是官道,路上也太平,可骑马也要走上好两三天呢,马车最少也要七八天才能到。况且我们王家的家学,比哪里不强?族长亲自授课,外人想来听,还不能够呢。”
王若皎洁的看着自己的婢女阿允反问道:“你今年几岁?来王家多久了?”阿允见自家主子所答非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回道:“十四啊,比主子大两岁。奴婢是家生子,生在王家,长在王家,十四年了呀。”
王若又问:“逢年节里进寺添香不算,可还曾出过洛阳城?”婢女阿允摇摇头,斩钉截铁道:“这还用说吗?主子走到哪里,奴婢跟到哪里。今年跟随主子去城外敬过两次香,余下的,出门都少,更别说出京都了。”
王若眼底放光,嘴角漏出了藏也藏不住的笑意。王家家教森严,女孩子没有特殊情况,并非族中长者携带,不可以随意出门,更遑论出城,出京都了。
她听族中兄弟讲外面的世界,一直十分向往。王家家学虽好,但更适合准备入仕的男子。姑祖母一生,尽为王家家族着想,自己过得并不自在。自己是姑祖母胞弟唯一的血脉,想来是姑祖母怜惜她,给她创造了这样好的机会,让她去见识一下别样的天地,过上几年自在的日子
何况,还有贾褒和贾濬作陪。王若曾听姑祖母王元姬说过,贾老夫人克己尊礼,端庄大气。也听好友华笤提起过,养在贾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小姑子,多么温婉娴静,多么仁孝纯良。贾褒又是自己未来的堂嫂,这次随长辈到贾府参加满月宴,王若更多的是想结识一下自己未来的堂嫂。
结果先遇到了贾府的三姑娘,被她闹得,都开始怀疑姑祖母和华笤姐姐的话了。幸好,事情弄清楚了,她也如愿的结识了贾褒姐妹两个。贾褒贾濬和贾峕贾午一对比,可真是让王若开了眼。自己心中不免感叹,原来同样的根茎,真的能结出完全不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