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缵待人和善,一生清廉勤恳。谢衡娶妻多年无孕,每每私下里和儿子提及此事,谢衡都以年轻或者子女缘未到等接口搪塞。
收到贾充府里送来的满月宴请柬,谢缵是真的急了。想着贾充算上这个儿子,孩子都有五个了。而谢衡,不要说儿子,连个女儿都还没有。既然每次和谢衡私聊都没用,那就连带着他的妻子曹氏一起谈吧。谢缵下定了决心,就命人召了谢衡夫妇到他书房。
这种话,其实应该由婆婆私下里和儿媳妇做沟通。可是谢缵只娶了孔氏一个夫人,孔氏生了两个儿子,幼子未成年就死了,孔氏也一病不起,随着去了。谢缵也是被逼无奈,别无选择了。
谢缵命谢衡和曹氏坐定,曹氏跟着谢衡,规规矩矩的坐到了谢缵的下首。虽然谢缵也不愿意逼迫谢衡夫妇,但是为了早点抱孙子,还是咬了咬牙,伸手递出了贾充府里送来的满月宴请柬问道:“我们谢家,何时能送出这样的请柬?”
谢衡起身上前,接过谢缵手中的请柬,看完了就直接恭恭敬敬的塞回了埋着头的谢缵手里。谢缵见儿子讲请柬直接地会给自己,抬起头没好气的瞪了谢衡一眼。谢衡假装没看到,规规矩矩的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曹氏嫁入谢府数年,谢衡待她一直体贴温柔,婆母孔氏在世时,对自己也是十分疼爱,一直未能孕育子嗣,她自己是心中有愧的。她虽出生皇亲,可是曹氏早已经失势。她明白,也就是谢府这种清贵人家,换了别的官宦名门,不把她扫地出门,也是要三房五房的妾室安排进门的。
曹氏嫁入谢家,谢缵凡事都只找谢衡,连同她一道召见,还是第一次。曹氏猜测,大抵是和子嗣的事有关了。这样大的事,躲是躲不过的,曹氏也不准备再回避,径直起身拿了谢缵手中的请柬。
看过请柬,果然如她所料,曹氏淡淡一笑,起身恭恭敬敬的给谢缵行了个礼,满口愧疚的说道:“儿媳进门数年,不曾有孕,是儿媳福薄,与子女上无缘。郎君如今已步入仕途,年纪也不算小了。还请父亲做主,为郎君纳娶一房身体康健、秉性纯良的好姑娘。”
谢衡神色有些沉闷,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起身扶起了妻子。曹氏的表现虽然合了谢缵的心思,但是谢缵也未见得有多开心,无奈的叹息着,让谢衡和曹氏退下了。谢衡带着曹氏恭恭敬敬的行礼后,出了谢缵的院子。
谢衡扶着曹氏的手,一直未放,心中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纳妾,再与妾室生上几个孩子,你不伤心吗?”曹氏垂着头,苦笑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嫁给你快十年了,未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的,我很愧疚。如果你纳娶一房,能生下几个子女,我也就心安了。死后,我也有脸面见婆母和列祖列宗了。”
闻言,谢衡淡淡一笑,不再多言,扶着曹氏回了院子。
谢缵办事一向稳妥,可他刚刚提出给谢衡纳妾十几日的功夫,新妇吕氏就被抬进了门,可见他是真的急着抱孙子了。
新妇吕氏给谢衡妻子曹氏敬了茶,曹氏端看了好一阵子。吕氏身材匀称,年方十五,已经出落的凹凸有致。淡眉细眼,秀发乌黑,肌肤粉白,长相十分娇艳俏丽。曹氏喝过茶,给了赏。
吕氏进门表现的十分乖巧,每日都会来给曹氏请安,伺候曹氏用膳。慢慢的,曹氏从吕氏口中得知,吕氏出身也算是小康人家。幼年丧母,父亲续娶,没几年父亲死了,自己跟着继母生活。继母生了一个弟弟,弟弟是个不省心的,在外面和人喝酒打架惹了祸。对方伤了双腿,要赔很多钱,不给就去告。继母就弟弟一个儿子,舍不得让他去大狱受罪。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只好把她嫁过来做妾,继母才好有钱去救弟弟。
曹氏见吕氏说的可怜,平日里得了好吃的,总是不忘吕氏一份。
转眼间就到了贾府蔓越演的日子,谢缵年迈,懒得动。指派了儿子谢衡前去,谢衡担心曹氏憋闷,就带着曹氏一道去贾府散心。路上,谢衡还和曹氏讲起了嵇叔夜被斩那日的事。
夫妻言谈间,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贾府,谢衡目送曹氏进了后院,转身去了前堂。曹氏性子清冷寡淡,平日里很少到各府走动,就算遇到个什么宴请,也大多推辞。许久未出来走动,见了各府女眷,大多也都面生。
曹氏觉得无趣,见过柳氏,看过郭槐和贾府新添的小郎君,送了贺礼,就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坐着喝茶休息。
柳氏顺着贾充的意,当真是将这次满月宴办得有声有色。说书的说书,唱曲的唱曲。门廊、水榭,无一处不挂红加彩。曹氏看着眼前喜庆的场面,羡慕的眼圈泛红。将来谢府挂上这样的红彩时,怕也是吕氏的功。自己就算顶上个嫡母的帽子,也最多是吕氏母子亲情外的一个旁观者罢了。
贾峕伤人
贾褒不必说,天生好看,又是当家人的做派,容止气度上,自然不凡。今天的贾濬也是一反常态,精心的装扮了一番。柳氏带着贾褒和贾濬出去才买,贾濬到成衣铺做了一套齐胸襦裙。
水蓝色的襦衣,白色底绣彩蝶的裙裳,纯白丝做绦,衬得贾濬仙气飘飘。晒黑的小脸,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早已恢复了最初的粉白。自然蓬松的双螺髻束在头顶两端,髻上一边插着一支坠了流苏的蝶恋花步摇。
大变样的贾濬一直跟在柳氏身边,各府的夫人老太太,但凡和柳氏搭话的,大都会在贾濬脸蛋上拧两下。贾濬实在受不了,决定找个偏僻的地方偷懒去。
就这样,贾濬在水榭最不惹眼的角落,遇到了独自神伤的曹氏。
贾濬见曹氏端坐着,礼貌性的上前行礼,做了自我介绍。正为自己不能生育而烦心的曹氏,见面前多了一个纷纷嫩嫩的女娃,不自觉的眼神中充满了慈母的爱怜。
贾濬见曹氏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亲切,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生母,于是贾濬上前凑近曹氏小声问道:“你是我阿母吗?”说着贾濬伸出手摸了摸曹氏的脸,贾濬摸到了曹氏的脸,发现曹氏是真真切切的人。于是缩回手,后退了两步赔罪道:“长辈赎罪,丰儿错把您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曹氏停止了胡思乱想,眼神依旧慈爱的对贾濬招手道:“无妨的,你可以过来,让我抱抱你吗?”贾濬乖顺的被曹氏抱至腿上,打量着曹氏。曹氏看着肆意打量自己的贾濬,越发觉得喜爱,问道:“你是这府上的二姑娘?刑场借琴的那位是你吗?”
贾濬见曹氏知道自己的事,开心又好奇的问道:“没错,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曹氏理着贾濬双髻上的流苏回道:“今天在来的路上,听一位太学院的学士说的。”贾濬听到太学院的学士更加好奇了,急忙问道:“可是叫谢衡的?”
贾濬的话一问出口,换曹氏好奇了,忙不迭的道:“没错,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贾濬被模仿她的曹氏逗乐了,捂着嘴笑着回答道:“哈哈,是我猜的。”贾濬和曹氏聊得开心,从谢衡擦琴,司马攸转送,直到她把琴送给嵇延祖,这一系列的事,统统将给了曹氏听。
两个人聊的开心,直到用膳时分,贾濬睡在了曹氏的怀里。曹氏将贾濬送回柳氏屋里,和柳氏闲聊了几句。柳氏和曹氏的母亲一辈,都是旧识,得知曹氏嫁给谢衡多年未孕,谢衡纳了新妇,她准备回老家吉迁里。
一来,曹氏身子羸弱需要静养。二来,她想躲个清静。虽然谢衡对她如同以往,吕氏对她也恭顺,可她总是心里不静,胡思乱想。日子久了,怕是人会变得荒诞怪异。
柳氏看着曹氏,心中不免觉得有几分可惜。曹氏与李婉的嫂嫂是同族姐妹。当年曹氏的小姑子,各个出色。才识、品行、样貌,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曹家失势,贵为皇族,也是逃不过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好好的一个女子,就因为不能生育,被环境所迫,只能选择回老家隐居。
柳氏拉着曹氏感叹道:“不知道你这般处境,本还想厚着我这张老脸去求你给荃儿和丰儿做先生。她们母亲也是命苦的,生了孩子,尚未断奶,就被迫迁徒去了极北苦寒之地。这两个孩子也命苦,摊上了一个心大的父亲,又娶了个狠心的继母。我这一把年纪,也不知道能护她们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