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也顿了顿,“抱歉先生,我们店里只有格雷伯爵。”
“……也可以。”他一咧嘴笑了,“毕竟我更喜欢格雷伯爵茶。”
侍应生顶着满脑子的问号往吧台走,路过门口时正巧玻璃门被人推开一扇,穿着一身黑西装、头发用发胶固定在脑后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赶忙迎上去,问这位客人有什么需要。
新来的客人环顾咖啡厅一周,视线落在角落盆栽后面露出的白毛上,他拢了拢衣襟,低声说:“抱歉,暂时不需要,我约了人。”
侍应生眼睁睁看着男人朝着那对奇怪的男女……好吧,奇怪的主要是那个戴着眼罩的白发男人。新客人走过去,迎着白发男人讥诮不悦的眼神落座。
他得说,他真的很担心店面里会出现安全事故。
五条悟垂着脑袋用叉子把眼前的蛋糕黏成糊状,红色的草莓白色的奶油还有粉色的蛋糕坯变成一滩模样惨烈混合物,丑得让他失去食欲。
他把碟子推开,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每一根手指头,甚至细心地连指甲缝都没放过。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条斯理地抬头笑了。
“你们伊集院家真是有礼貌。”
真田弘樹有些抱歉的颔首,“家主大人临时有事来不了,特地派我来跟二位致歉。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此次会面可以通过视频会话的形式进行。”
说着,他从手提袋里取出一台平板。
五条悟抿唇,按捺住了将叉子插进那台映出他模样的平板的冲动,“你们在逗我吗。”
他还想说些什么,被硝子按住胳膊。一向懒散的女人两手交握着,身子前倾,视线随意的扫过那台平板,最后将视线落在雷打不动的真田弘樹身上,眼底隐隐有些不快,“我以为我们的会面基于最基本的信任。”
而不是担心他们会做出信号追踪,还特地派人送个平板过来。
真田弘樹一怔,明显是没想到从来不露锋芒的硝子会想到这里来。他有些无奈的笑了,“您误会了,家主大人是真的抽不开身。”
“上午绫少爷的情况突然恶化,他没办法离开。”
这是五条悟不想听到的消息,于是他很快身子后仰靠在了沙发上,一副不想再进行交谈的模样。
硝子回头看他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这才对真田弘樹道:“那么就依你说的,视频会话吧。”
距离绫被带走已经过去五天,据硝子得到的消息,藤堂医生一周前开始告假,至今没有出现。五条悟想起来真田弘樹刚刚说的,绫是上午情况恶化,谦人才没有赶来。
也就是说,双方的距离并没有五条悟一开始想得那么远。
谦人极有可能,就是把人藏在了东京。
他斜倚在沙发角落,一手支楞着脑袋,看着谦人那张他熟悉又厌恶的脸出现在平板电脑上。他看着谦人背后的背景墙,试图从墙面找到一丝线索,可谦人一如既往的细心谨慎,身后只有一片白色的背景墙,和他的影子。
五条悟猜测绫的状态应该已经足够糟糕了,因为一向表现得温柔得体的男人现在已经是满脸疲惫,眼底青黑一片不说,下巴上都有了些青茬。
真狼狈,他不无恶劣的评价。
侍应生送了红茶过来,真田弘樹将茶杯推到五条悟面前。他端起茶杯抿了口,嗓子里的甜腻消下去些,正巧就听见谦人温和有礼的拉拢硝子。
“硝子前辈,我希望你能来为绫治疗。”
“我不会同意的。”不待硝子回答,五条悟先一步干脆拒绝了。
屏幕上的男人有一瞬间明显的愣怔,这让五条悟肯定了一下真田弘樹的工作能力。他坐到沙发中间,翘着二郎腿挤进屏幕里。
他看着谦人怪异的面色,有些恶劣的再次强调,“我不会同意。”
“硝子可是我们高专的重要人才,我怎么可能放任她去你那里。”
“……前辈。”谦人按了按眉心,愈发疲惫,“绫很需要她。”
五条悟抹平了嘴角,不再笑了。他看着难受的谦人,嘲讽的扯起一边唇角,冷声道:“你知道的话,就该把他送回来。”
谦人笑了笑,“你知道的,这不可能。你太纵容他了,前辈。可不管再怎么纵容,你不该连生死都交由他选择。”
“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谦人。”五条悟拧紧了眉头,有些嫌弃的后退,“他的生死不交由他选择,难道交给你?”
“可你还是放任他留在我这不是么,你没有找他。”
五条悟懒得解释,他戴着眼罩,光明正大的翻白眼,反正也没人能看得见。“你说得对,我自然没你有情有义。”他声音压的低,像是压着怒气,最后几个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讥诮十足。他端起茶杯抿了口,又接着说,“那就耗着吧,谦人。”
“我反正眼不见为净,不像你守在他边上,就看我们三个谁先撑不下去。”
他说完,放下茶杯抬起眼来,以为能看见谦人被自己刺激的想哭的鬼样子。结果谦人还真就有些惊恐得睁大了眼睛,可视线却没落在平板上,而是上抬着越过平板,看向了前方。
那一瞬间,五条悟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谦人没愣几秒,慌张站起身来走出了摄像头的范围。五条悟屏住呼吸,听见他慌张地叫了一声绫。那声音有多慌张呢,是放在高专时期会被五条悟嘲笑一个学年的程度。
屏幕上只有作为背景的白色墙面,可不断有人影从墙壁上晃过。五条悟只能模糊听见谦人的声音,他从断续的话里摘取到几个字眼,也是“吐血”“昏迷”一类不好的字眼。
他不得不猜测苏我绫是听到了他说的话,那些糟糕的话。
他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从应对这件事中无数办法中挑出了最优解而已。
看出来情形不好,真田弘樹很快收回平板按了挂断。他看了看有些失神的五条悟,想要说些什么,被硝子一个手势制止了。
于是只站起身来,沉默的先行离开。
五条悟有点想点根烟,他抬手摸了摸外套口袋,别说烟了,火机也没有。正愁着,旁边递过来一盒已经拆封的烟,还有配套的火机。
他抿着唇接过来,看见是自己常抽的薄荷烟,掀开盖子才发现里面一根也没少。
“谢了。”
他抖出一根衔在嘴里,正想点了,有侍应生快步走过来,为难的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语。
五条少爷想骂人。
他咬着滤嘴冲硝子一抬下巴,示意要出店去。硝子于是起身让开位置,不过只让他先出去,自己转身去结账了。
硝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引擎盖前抽了半支烟。弓着背垂着脑袋,两指夹着烟,慢条斯理吐口灰白的烟,看起来有点丧。
等硝子又近了,他转头冲她笑了笑,“我教他抽烟的时候,也是这个手势。”
他说的是两指夹烟的手势。
说完,他又咬着滤嘴一眯眼睛,三指捻着滤嘴摘下来,“不过他学完,就成了这个手势了。”
硝子在他旁边坐下,搓了搓手指,按捺住讨支烟的冲动,只如他所愿,跟他闲聊,“你多久教他的。”
“忘了,记不太清了。”他先是这么回答的,又想了想,说,“他十七岁的时候吧,那年他该结业的,但我不让。”
想让苏我绫死的人太多了,还有的不想让他死,也想把他抓回去做个研究素材。五条悟没那么多时间天天守着人,他相信苏我绫的实力,不过还是觉得挂在高专下面多一重保险比较好。
那天他回去的晚,但苏我绫回的更晚,因为和同学一起去吃晚饭了。
苏我绫那一届的学生本来是五个人,等到苏我绫上四年级,就只剩下三个了。于是结业前夕三个人去聚餐,聚完又去了趟墓园。
那天苏我绫回来,还很有兴致,全然没被扫墓这种活动影响。他进门就往五条悟怀里扑,说结业仪式的时候希望能收到花。
“不要太俗的,别致一点的,也别太香了,不过也不要不香的。”
五条悟冷哼一声,心想你屁事真多,哼完了就说,“不送。”
苏我绫一眨眼睛,松开手从他身上下来,抿紧了唇等他的下文。
“你还没到结业的资格。”
苏我绫没参加结业仪式,他们那一届也没有举办结业仪式。因为结业前夕,另外两个人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