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珠渊利落点好:“我在网上搜过了,这里芝士龙虾卷好评率最高。”
辛律之听她主菜点了芝士龙虾卷,不禁生硬问道:“不要crab cake吗?”
马琳达笑着制止辛律之的无礼:“买单不代表可以干涉别人点餐。”
“……没关系,换成蟹饼吧,谢谢。”
贝海泽贴心道:“我点龙虾卷,然后分享好了。”
马琳达果然是饿坏了,点了一堆吃的;而辛律之只点了一客凯撒沙拉。
“Patrick,以你的肌肉比例和代谢率,吃的太少了。”
辛律之垂着眼帘,拨弄着桌上的刀叉,淡淡道:“不买单代表可以干涉别人点餐吗?”
他鲜少和马琳达抬杠,这是迁怒了;马琳达道:“珠珠,你是专业人士,你说作为一个成年男性,是不是吃得太少?”
说是成年男性,昨天才气吞山河地收购了老饕门,今天的肚量却只有一个孩子那么大。
隔着一张桌面,姜珠渊能察觉到他的不悦。她不得不在意,不得不尴尬——你和朋友吃饭,朋友带上了自己聪颖又敏感的儿子,然后你一时嘴贱说了句“你是妈妈从垃圾堆捡来的哦”,孩子生气了,你能不道歉,不去在意孩子的情绪吗?
困难在于,她可以逗弄小孩,惹他发笑,却不能去逗弄这个正在生气的大人。
姜珠渊不爱听他人八卦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想牵扯到误会当中。在她看来,弄错了他和马琳达的关系并不是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但决定权并不在她,被误会的人当然有权放大或缩小。
她虽有职业病,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病的时候,而是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低声下气:“看来辛先生被我的愚蠢坏了胃口。”
“姜小姐叫我什么?很刺耳。”
见辛律之连连发难,好脾气的贝海泽沉下脸来。他正要为姜珠渊说点什么时,马琳达出来解围道:“他不喜欢人家叫他Mr. Shin或者辛先生。和我一样直接叫Patrick好啦。Albert以前叫他阿律又或者Pat。现在没人这样叫。”
这理由在姜珠渊看来不合理。
她和他也不过见了三次,第一次觉得他为人亲和,第二次发现他还有神秘一面;第三次则领教了他在数学和经济方面的实力。
没想到今天出来,正式当做朋友一般地见面,他却是锱铢必较,暴戾无常的性格。
又或者他的真实情绪?毕竟他也一分钱没有留给代喜娟两母子。
又或者马琳达和他的关系是他的死穴?毕竟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却是继母的身份——姜珠渊不再多想,他们是什么关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好的,Patrick。”
见女友一再忍让,贝海泽在桌下扣住了姜珠渊的手,十指交缠,又紧了紧,以示安慰。
等餐时,马琳达又道:“珠珠,你的发卡是男朋友的礼物?”
姜珠渊道:“又红又绿,一看就是直男审美,对不对?”
“不错,这只发卡的名字应该叫做‘Mercy from my girl’(女友的慈悲)。由此可见,珠珠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相反很随和,也很友善。”
之前虽未聊过,她已直觉会和马琳达合得来。今天一聊,果然不仅美艳动人,还风趣直率,尤其是在辛律之的衬托下:“其实还好。心胸开阔一点,什么也看得惯。”
贝海泽笑道:“希望你能在别的方面也对我慈悲一些。”
马琳达附和:“绅士应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淑女,不犯错又怎么彰显绅士的气度和机智呢? ”
一来一回,既有酬唱之语,亦有弦外之音。不知道对方听进去了没有。
“你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营养师,那平时有什么消遣?喜欢旅游吗?我个人就很喜欢摄影了,不,不应该说是摄影,而是拍照罢了。”
姜珠渊和马琳达两个的成长背景可谓是大相径庭,但难得性格契合,越聊越投机,越聊话题越多。贝海泽一直面带微笑地听她们讲,偶尔开口,既不喧宾夺主,又不无谓附和,寥寥数语,既有自己的主见,又不失对女友的爱护,不由得令马琳达心中更加增添几分对他的好感。
反观自己的继子辛律之——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她对辛律之的性格太了解了。
正常的人际交往没有问题,虽然情商低,常常做出让人无语的回应,但有脾气的时候一般都会自己默默消化掉。
她只见辛律之发过一次脾气,当然,那次要比现在严重得多。
那次他看到了纪永姿离家出走时留下的信。
Albert:
见信如唔。
你知道(后被划掉),是这样的。我们对数学的研究理念从来不同。
我认为数学应该坚持温柔的,有趣的,纯理论研究,而你认为数学之美正是在于它可以为任何领域做出指引,尤其是金融和政治。
我不喜欢这种侵略性的研究态度。但我看到你已经开始将这种理念用于对Patrick的培养上。
是,你只不过是教他搭建精巧的机关,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就能给院子里的小鸟喂食——但在我看来,他已经在很多方面都显现出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思考方式。
比如坚果是红嘴雀的,那么来偷吃的花栗鼠就活该在你们设计的那个像陀螺一样的玩意儿上旋转到死。
我不喜欢这样。
好吧,这可能还不是我们生活中的关键矛盾。
也许是因为你和Patrick太亲密了,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变得可有可无。
也许是因为身体原因,三年来的两次流产让我变得很糟糕。
我可以想象到你读到这里时的表情,我最怕的那种表情。
无论什么时候,我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天知道我有多么战战兢兢——你就会放下手头上的一切,直直地,毫不留情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个深渊。
但我不会报以凝视。
好吧,我们也曾经有过快乐的日子。
你去到哪里工作都会带着我,每一次你的团队都把我照顾得很好。
工作间隙你也会带我到处去旅游,虽然大多数时间是我在到处浏览,而你在酒店里睡觉。
每一个纪念日你必定会和我一起庆祝。我喜欢你发明的“mathematicsex”的游戏,从1.0到9.0的版本都很喜欢。
我感觉得到,你是很想经营好这段婚姻。
我也努力过。
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衣食住行上的所有偏好和禁忌——好吧,可能这样还不够。
又或者矛盾从一开始就种下了。
从罗马度完蜜月回来之后。我们说过不再为Rosemary吵架,但看到她送来的结婚礼物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相骂无好言,你亲口承认当初确实是你安排了我在杂志社的工作,随之而来的就是世界各地到处开会——那时候Vincent抱怨过,不明白做学术编辑为什么常常要出差。
然后你往他那里送去了非常多漂亮性感的医药代表。
不得不说,你真的很会考验人性。随后我和他所面临的各种矛盾,都是因为长时间的异地,反复多次的猜疑而来。
我无法形容自己听到真相时的复杂心情。但我从来没有把解除婚约这件让父母兄长与我反目至今的事情算在你头上。
毕竟婚约是我主动解除的,我应该承担软弱和失信所带来的全部后果。
但我一直在想,一直到今天,我还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你为什么要来颠覆我的人生?
是不是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不该写信去杂志社,抨击你关于概率论的综述?不该同意杂志将信刊登出来,这样你就不会撰文反击,而我也不会再次回信。
如果我知道这场学术讨论实际上惹恼了你,那么我陪Vincent去马里兰开会的时候,就不会和你见面。
一个曾经在学术上激烈反对过你的女人,最后完全放弃了自己喜爱的事业——不,也不算自己的事业,反正那也都是你施舍的——成为了你的妻子,这条路也是我自己选的,我应该承担虚荣和浅薄所带来的全部后果。
不知不觉写了这些,好像全部都在指责你。
但其实你没有错。从第一天认识到现在,你没有变过,你一直都是冷静,聪明,缜密,具有侵略性的Albert Sh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