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还怪让人期待她接下来怎么演的……
邹一蕊愣了愣,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停一下!”
“嗯……邹小姐,眼神……”监视器后的陈云秀对苇家宝说:“眼神不太适合,妹妹虽然对她姐姐有抵触,尽管接二连三地没有等到姐姐相应的回应,她是有挫败感,可还是积极地温暖地去尝试与她沟通……”
他还没说完,邹一蕊就气呼呼地站起来,语气不耐烦,“我再来一条就是了!”
陈云秀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好好好,来,接着再来一条,小蕊,很棒,你可以的。”苇家宝终于察觉邹一蕊的内心的焦躁了。
围观人群中有人默默交换眼神,心照不宣。
啧,女主角状态是上来了,脾气也上来了。
“哎,你发现没有,从刚才到现在,有两三个小时了吧,她都没有动过,就坐在那里,开拍的时候需要吃东西她就吃东西,休息的时候她就停下,那吃的都凉了吧,有没有三四个小时了?”
“有,中间女主角都休息了大半个小时……”
菜卷听到旁边的两个工作人员悄悄咬耳朵低语,内心里两种情绪交织着,骄傲和担忧此起彼伏。他担忧的不是小园演不了,他怕小园忍不了,对手太菜了,还尽出幺蛾子,态度还不好,简直就是在狂踩小园的雷点。
邹一蕊休息回来后直接跑到苇家宝面前,“……苇导,今天的戏份还没拍完吗?”她暗示的眼神直视着他。
“哦……”苇家宝瞥了一眼监视器,接着望了望那边的向小园,最后看了一眼陈云秀,后者了然道:“苇导,我们今天本来就两场戏四个镜头,现在只完成了一个镜头。”
邹一蕊看了他一眼,没理他,“苇导?”
苇家宝清清喉咙,“一个镜头确实有点太少了,小蕊,你再坚持一下,把下面那个镜头拍完就可以休息了!”
邹一蕊觉得内心好不容易熄灭的烦躁再次燃起来,“可……”
苇家宝再清了清喉咙,拿出点导演的威严,“过去吧。”
邹一蕊疑惑他这突然而来的认真劲,只能硬着头皮回到了摄影机前。
“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话说回来,我对姐姐了解得太少了,你多跟我说一点你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邹一蕊越来越心慌,甚至可以看到剧组的人员在交头接耳,她仿佛可以听到那些人在说:
“你看NG的都是女主,女配比女主要稳多了。”
“她果然是凭借后台,实力真的不行。”
“太差了。”
她集中不了精神,越演越不对。
“邹小姐,再来一条,语气可以再真诚一点。”
“邹小姐,声音太小了。”
“邹小姐……”
陈云秀走过去和女主说戏,向小园动了动身子,轻轻地晃了晃脖子,表面上看着好像是坐久了,活动了筋骨,只是这动作她做起来特别好看,犹如春风吹拂过柳枝。
“小园刚才就很好了,保持情绪,注意……”
陈云秀跟邹一蕊讲完戏,顺口也叮嘱她几句。
“好的,导演,我明白。”她第一次开口应人,眼睛微微一弯,“接下来这个镜头我们会拍好的。”
“哎,她人真的很好,很敬业,我要是被NG这么多次,我早就受影响了。”
“是的,而且她都没休息过。”
菜卷这下倒没在意旁边人说什么了,他被女主NG得胆战心惊,听到小园这句话心一下子都要提起来了。
哦,看样子要动真格了。
第4章
“第二场二镜十九次!”
“你想要知道我以前的生活?”现场收音,向小园的嗓音清脆,不大,穿透力强,听起来特别舒服,她语气冷淡,轻笑了下,没有笑声,只是嘴角扯了扯,“那你知道我以前住在哪里吗?”眼睛盯住了对面的邹一蕊。
也不知怎么的,邹一蕊被她这么一看,不自觉地缩了下,“住,住在哪里?”
“我住过好几个福利院,”向小园的眼神静了一下,似乎无数回忆从眼前掠过,接着,她眼睛转动了起来,像瞬间遏制了回忆的流动,视线在房间了转动了一圈,“那儿可是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她又扯了下嘴唇,上身往前一凑,半是挑衅半是煽动,“你真的想知道吗?”
邹一蕊咽了咽口水,“你,你说说看。”
向小园坐回去,眼睛望着她,她拿起手边的水壶,往杯子倒水,水声汩汩,这是一套白色的英式茶具,她的动作大大咧咧,不同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本来就没有受过多少教育,活得也不精细。
杯子磕出响声,水壶震动桌子。
全场戏里戏外的人都被她掌握住节奏,吊着胃口。
她喝了一口,有点没滋没味地咂了下嘴,冷嗤一声,放下杯子,桌子再次震动。
邹一蕊从惊诧到不安,对面太自然了,一点演的痕迹都没有,仿佛她就是这样的人,非常真实的生活习惯。
这个女人……完全把自己变成剧中的姐姐了啊……
“什么样的小孩会住福利院呢,大部分都是不健康的小孩,唐氏综合征,喏,”向小园突然往上翻了白眼,吐舌头做流口水状,“脑瘫儿,智力低下者,经常无缘无故就会怪笑……”她望着邹一蕊,干巴巴地发出几声诡异的笑声。
“还有残疾的,这些都是不健康的,男孩女孩都有,还有我这种走失的健康的,却没有人认领的!”她的语气若无其事,嘴角越翘越高。
“每一间福利院都大同小异,都是这些人,我住过一间,二十多个孩子,平常只有两个阿姨看着,白天门都锁着,我们只能待在里面,晒不到太阳,我无聊极了,想出去外面,我就喊,阿姨,阿姨我要出去玩!”
“没有人,从门看外面,都是黑乎乎的,只有我的回声……”
“那几个脑瘫的小孩在笑,还有人哭,还有人拉屎拉尿,没人理,臭死了!”她厌恶地皱了下鼻子,幽幽地盯着她,“我再叫……阿姨,阿姨,快来啊……没有人来,那条走廊,一直都是黑乎乎的……”
她的语气越来越淡,到了最后的这个“黑乎乎”三个字已经几不可闻了。
邹一蕊眼前不由自主浮现一幅画面:黑黢黢的走廊看不到尽头,一双小手抓着防盗门,叫得再大声也没人发现,屋里还有渗人的笑声和哭声,鼻子仿佛还能闻到恶心的臭味,要在这样的环境生活……
那种扑面而来的无助孤立感让坐在她对面的邹一蕊目瞪口呆,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要炸开来了,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嘴巴微张,脑子里一片空白。
从监视器里看,这是一个近景的推进加面部大特写,向小园的嘴角翘着,笑着,脸部表情是生硬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笑意,相反是散的,没落到一个聚焦点。
很明显,她溺在记忆里了。
向小园的眉毛长得特别好,浓黑流畅纤长,眉骨高,显得眼睛特清澈明亮,如果喜悦,那就是最光芒万丈的笑,如果悲伤那将是能让人瞬间共情。
此时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缓缓凑近,“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好,妹,妹……”
邹一蕊觉得她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全身发麻,她坐不住了,胡乱地应着,“嗯,嗯……”她仓皇而逃。
向小园眼神盯着她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消失,变得与她的眼神一样淡漠,她重新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下。
自此,表演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表演有时很玄妙的,见仁见智的事情,可有时,在对比之下,好的表演是一目了然的。
“啧。”菜卷偷笑,吼,把女主角吓跑了!
苇家宝看愣了,陈云秀把“cut,非常好”喊出来后,他才反应过来,也大喊了一句,“好!”带头鼓掌。
剧组工作人员也才反应过来,跟着导演鼓掌,还有人欢呼,有人差点要落泪,总算完成了一场戏。
太不容易了,终于有一条是一镜而过的。
这表演完全是碾压型的,甩开女主好几条街。
邹一蕊听着周围的人对向小园的赞美和夸奖,笑容非常不自然,当事人最清楚她被碾压得有多彻底,她的反应完全是错有错着,在对方的给予的重压之下激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