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上许终玄的目光,眼里是难言的情绪,又是悲伤,又是无奈,又是晦涩。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人,她想一直三十岁,她就永远停在了三十岁。
有个人,她一心向往的人间烟火,是另外两个人的家。
有个人,她才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她就失去了她。
第110章
“你为什么要在今天回津城?”
“你为什么还要和陆林钟同一辆车?”
轰隆隆,又一道霹雳划过, 照亮林于岑萧瑟沉郁的侧影, 她闭上了眼。
噼噼啪啪的雨声里,林于岑声音如同根系茂密缠绕水底的睡莲, 挣扎着、绞缠着浮出水面。
“我想见安槐序。”
林于岑声音极其沙哑,却一字一字很认真:“因为, 我喜欢她。”
她睁开眸子, 苦涩道:“听说她结婚了,我想再见她一面。”
这是许终玄怎么也没想过的答案,她缓了缓神, 眸光微敛,冷声道:“你想见她, 你就还能安然坐在这里。陆林钟呢?她想见槐序, 她在哪?”
室内的氛围又回到刚才的阴沉肃冷。
林于岑睫毛颤了颤,脑海中浮起母亲撞向陆林钟的画面。
残阳斜照着母亲憔悴枯瘦的面容, 久病缠身将她原有的美貌和健康侵蚀得干净彻底, 唯有那双眼睛, 一如从前。
第一次碰撞后,她第一时间下车, 满脑子只想着救陆林钟,无暇顾及大货车上的肇事者。
直到大货车引擎声再次响起, 她看到母亲决绝,愤怒,痛恨的目光。
母亲埋怨她, 她不仅没有听母亲的话,和哥哥抢集团的大权,甚至为了利益可以不顾家仇,继续和致天合作。
没有人理解她的苦衷,包括母亲。
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就一直对她闭门不见。
大货车决绝地向她们驶过来了,她下意识抓紧了陆林钟的车门,想赌一赌母亲到底舍不舍得将她的性命一并断送。
轰隆隆,外面的风雨像没有明天一般肆意凌虐,如珠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是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淋湿这残忍的真相——母亲恨她,想让她一起死。
她本该跟着陆林钟一起掉下河,可陆林钟却推开了她。
她捡回了一条命。
她活着,要承担家人留下的罪孽,要承受良知的拷问,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痛不欲生,母亲生前最后一念怨恨也鞭笞着她的灵魂,她还真的不如死去。
可她不能死去,陆林钟对她的托付她还没有做好,她要看着安槐序好好活下去。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一阵一阵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是陆总推开了我。”林于岑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都跟着刺痛,眼眶变得通红,“或许我妈妈觉得我为了上位,和你们一起算计哥哥,事后还加深了跟致天的合作。”
“她已经不认我了。”
“她恨我,希望我跟陆总一起死。”
事实残酷令人咋舌,问询室里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却也只能把眼前复杂纠葛的感情归结为豪门恩怨。
四个字,轻描淡写,而身在其中的人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的无奈和悲痛。
许终玄久久没能出声,清亮的眸子里是她纷繁复杂的思绪。
“咚咚咚”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凝结不动的空气。
工作人员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附耳对王警官道:“车辆已经打捞起来了,要不要即刻联系家属。”
王警官打了个手势,关上门道:“许小姐,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林小姐是此案的共犯,我们不能限制她的人身活动。”
“刚刚我们得到消息,两辆车都已经打捞上来了,目前需要家属认领遗”体王警官看着许终玄,说着说着就把话吞了下去。
许终玄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转身走出了问讯室。
夜雨还在下个不停,雨水顺着楼檐连成一线,她走到台阶前,溅起的水珠打湿了精致的鞋面。她毫无所觉,只是蹙眉望着雨幕,眼眶变得灼热。
司机下车,快步过来为她撑伞。
“许总,是去医院还是回公司?”
许终玄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去医院。”
她坐在车里,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隐去了眼角的泪水,望着漆黑的天幕。
天真的还会亮起来吗?
医院里,安诚言和蒋慕坐在安槐序的病房外悲痛万分。
蒋慕得知肇事者是谁后便一直自责,靠在安诚言肩上泣不成声,“都怪我,当时为什么要帮小序选林家,还答应林肇要给两个孩子安排。”
“小序醒过来知道了一定会怨我······”
安诚言抚了抚妻子的背,面色惨淡:“林家也是我选的。”
“林钟的父母知道了也一定会怪我们的。”
电梯口响起了脚步声,蒋慕匆忙拭去脸上的眼泪。
“阿姨,槐序怎么样了?”许终玄走到两人跟前,轻轻拉开病房门缝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双目紧闭,憔悴苍白,毫无生气。
蒋慕:“医生说她晕倒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又发着高烧。”
安诚言不想许终玄跟着担心,温声道:“打了针之后烧已经退了,现在睡着了。”
许终玄颔首,扶着蒋慕坐回休息椅上,艰难启唇:“警方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肇事者是林于岑的母亲。”
安诚言和蒋慕沉默不言,对于他们来说,证据不重要,过程不重要,昨天他们听林于岑向警方指认肇事者是自己的母亲时,他们就已经把岑思薇当做是肇事者了。
“还有······”许终玄欲言又止,眉心蹙起。
“说吧终玄。”
“陆林钟的”许终玄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说出那个词,也不断地在回避着一些事实,改口道,“人已经找到了,警方说需要亲属去认。”
“我们去。”蒋慕站起身,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我们去把人带回家,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了。”
从前她屡屡为难这两个孩子,后来即便心里已经接受了也梗着脖子别扭着不愿意先开口。她终于等到个合适的机会把孩子们叫回来吃饭,想让陆林钟改口叫她妈妈,却再不可能了。
世事残忍,莫过于此。
明天与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
“叔叔阿姨,我刚才让秘书联系了人事部,查到了陆林钟父母的联系方式,她父母常年分居,一直在国外。”
安诚言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膝头,皱眉凝思。
事发第一时间他们就该先联系陆林钟的父母,可是辗转未找到联系方式,加之陆林钟一直下落不明,他们便只能等。现在人找到了,之后种种譬如葬礼,都要妥善安排。
安槐序与陆林钟结婚快一年了,双方父母从未联系过,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方式。
“终玄,辛苦你了。”
许终玄淡淡颔首。她现在已经没有孟秋,安槐序从小予她的种种陪伴,她们之间的情感早已不是寻常友谊,更似亲情。生死人命,她无力回天,只能尽她最大的力来帮安槐序。
“我们先去把人接回来,再安排”安诚言顿了顿,“后面的事。”
雨下了一夜,安槐序便沉沉地昏睡了一夜。
她有知觉,护士进来给她换过药,许终玄来看过她还在床边坐了半个晚上,父母在走廊上焦急哭泣,她都有知觉。
可她不愿睁开眼睛。
天亮了,窗户的方向有光透进来,照在淡蓝色的窗帘上。
不知又过了多久,许终玄轻轻地迈开步子拉开病房的窗帘,一抹阳光不偏不倚照在她的枕头边。
洋洋的暖意让消毒水的气味变得好闻,从前这样天气晴好的周末,她和陆林钟蜷在沙发上,陆林钟看书,心情很好的时候还会用一口地道的英式英语给她念情诗。
让她怦然心动的不是诗里的浪漫,而是念诗的人口颊生香,眼带柔情。
安槐序鼻子一酸,睫毛跟着颤抖不停。
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人现在在哪里呢。
“你醒了,是不是?”房间里忽然有人开口说话。
许终玄坐回床边,安槐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许终玄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看着自己颤动不停的睫毛。
“肇事者已经查明了。”
“如果你愿意醒过来,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经过。”
两滴眼泪从安槐序的眼角滚落出来,她再也无法平静地假装睡着,两手用力地攥紧床单,竭力控制情绪,冷静地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