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摆平。”陈锐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看到墙上“禁止吸烟”四个大字,又讪讪地把烟塞回烟盒。
从前为生计发愁的家庭如今竟然最不缺钱,刘山心里只觉可笑。
陈锐十指交叉握在身前,向桌边靠拢,语气放得宽和:“对了,我刚才在外面遇到你朋友,怎么几个人一起玩就你进来了,别是故意要他们坑你。”
刘山沉默了几秒,“还有一个也进来了,不过已经被保出去了。”
“你们既然是朋友,怎么不顺便把你保出去?”陈锐翘起二郎腿,不满道。
刘山冷道:“当初我们那么需要钱,你那些好朋友有哪个又愿意接济你?”
“你老子我有钱了,他们还不是自己就找上门来了。”陈锐得意地挑了挑眉,被刘山冷漠的脸色看得心虚,才识相地闭上嘴。
刘山眼色黯然地看着墙上的小方窗,懒得伸手去拆穿面前这个糊了一张纸皮面具的人。
曾经他也有一个寻常的家庭,虽不富裕,但父母恩爱,也算和美,后来,就是这个人去跟人赌博,输得倾家荡产,最后和母亲离婚,他也辍学。为了躲债,这个人丢下他和母亲逃出国,债主上门讨债,他和母亲几次被逼上绝路,只能砸锅卖铁,改名换姓,东躲西藏。原本温馨和美的小家支离破碎,母亲为了还债,日夜辛劳,打几份工,最后积劳成疾,几年前病重离世。
而这个人,近十年音讯全无,再回来时,便给了他很大一笔钱。一笔足以偿还当年欠下的所有债务;足以让他买房买车,随意挥霍;足以让人觉得身为人父那些没有尽到的责任都可以抵偿的巨款。只要钱给得足够多,坐在对面的人就可以毫无愧疚地面对他。
刘山看着陈锐这副嘴脸,越发生厌。
“你去找人把我保出去。”刘山猛踹了一脚桌腿,不耐烦道。
陈锐放下腿,猛拍桌子站起来,“你小子什么态度,老子欠你吗?!我给你这么多钱,你还是这么对我!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
“你不欠我?你不欠我妈?”
刘山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像两个漆黑的窟窿,冷冷盯着陈锐,陈锐被看得有些发毛。
“我当初出国躲债,那是逼不得已!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妈离婚吗?离婚是她提的,她也把你带走了,还不让我见你!我以为我和她离婚了,那些追债的就只找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人追债把你们逼得走投无路,你们是过得辛苦,我在国外躲躲藏藏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为什么只体谅你妈?从来都不替我想一想?”
“你以为我给你的那些钱来得容易吗?我给了你这么多,我现在有的以后都只能留给你!可你开口叫过我一声‘爸’吗?”
刘山冷道:“你那些钱,从哪里来的?”
陈锐两眸一沉,本就给人距离感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这么大一笔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刘山一直十分好奇,自己的父亲有多大本事,他是知道的,现在陈锐说,那些钱来得不容易,他就更坚定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和安槐序接触几次下来,刘山就隐约觉得安槐序似乎和他一样,对陈锐这笔来路不明的巨款感兴趣,不然以安槐序的身份凭什么和宛如蝼蚁般卑微低贱的自己做朋友呢?他又不是傻子,这种故意和他接近,伺机套话的老掉牙套路他能不明白?既然有人挖了坑,他也可以顺水推舟。他和面前这人之间早就没有多少父子亲情,多的只有埋怨和亏欠。
“我要出去。”他狂躁地去拉传讯室的门,铁门被拉的嘎吱响。
“老实点,我带你出去。”警卫打开门,领着刘山出去。
陈锐看着刘山跟着警卫离开传讯室的背影,灰丧着脸从办公楼里出来,闷头蹲在树底下抽了根烟,又走了进去。
杨二狗坐在车里,摇了摇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养神的狗子:“哎,人刚出来怎么又进去了?!”
狗子抬起眼皮,“这我哪知道啊。”
杨二狗烦躁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两口,手机嗡地震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跳了跳。
“你看这手机尾号,六个六!”杨二狗把烟头扔出车外,惊道:“这么牛逼的号码,哪个大佬啊?”
狗子捂住他的嘴,手指在屏幕上轻划,接通了电话。
“喂?”声音冷静,妩媚又冰冷。
一听是女声,杨二狗眼珠一转,俨然一副他什么都懂的表情,伸手拉开了车门,走到路边。
狗子白了一眼杨二狗,和气道:“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小序的······”电话那头停顿数秒,语气变得柔软,“妻子。”
“我姓陆。”
安槐序的妻子???
老大居然结婚了没告诉他,狗子心里泛酸,囫囵儿应道:“哦。”
“我在机场,你把你们的位置告诉我,我马上过来。”
狗子看了一眼区派所的门,“槐序她已经和家里人回去了。”
“嗯,我知道。”电话那头笑了笑,“我过来,有别的安排。”
狗子想了想,挂断了电话,把位置编辑成短信发过去,区派所距离机场并不远,满打满算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
杨二狗在树下跟人打了几个电话,才磨磨蹭蹭地回车边,贼道:“谁啊?你的风流债啊。”
“待会儿我扭头就告诉你女朋友,有一女的打电话给你,声音还特好听。”
“别胡说。”
杨二狗挑眉看着他,乐道:“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狗子往后躲开,朝杨二狗伸手:“把烟给我。”
“谁啊,我认识的还是我不认识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缓慢腾起的烟圈袅袅,杨二狗挖不到想听的八卦,皱皱鼻子不屑道:“切,小爷我还不稀罕知道。”
不多时,疾驶而来一辆计程车。车门打开,下来一位身穿黑色长风衣的女人。长发如瀑,红唇媚眼,五官明艳,面容昳丽,风衣领口露出一角别致的印花丝巾。
杨二狗冲狗子挤眼睛,“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狗子:“······”
女人旋即转身,启唇对司机说了一声谢谢,轻手关上车门,动作优雅又利落,露出了皓腕上佩戴的银色表带。
狗子下了车,警惕地朝女人走去,张口问道:“你是不是······”
“嗯,我是。”陆林钟颔首,对他们礼貌地笑了笑,“我姓陆。”
狗子眉头舒展,放松脊背,拍了拍杨二狗的肩膀,低声耳语道:“这是老大的媳妇儿,领了证的那种。”
“咳——”杨二狗一口烟把自己呛着咳个不停。
安槐序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呆了几秒,回神,手在裤腿上搓了几下伸出手,“陆小姐,我们是槐序的好朋友。”
狗子嫌弃地瞥了杨二狗一眼。
“嗯,我知道。”陆林钟礼貌性地回握杨二狗,点了点头,含着一抹淡若云烟的笑意看着他们,“有些事还得麻烦你们,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吧。”
一抹熟悉的身形从区派所里出来走入他们三人视线,宽大的黑卫衣,搭了一条卷边牛仔裤,踩着一双配色夸张的球鞋。
陆林钟歉意地冲两人笑笑:“你们等我几分钟,我去跟熟人打个招呼。”
狗子坐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点火陆林钟等上车。杨二狗看着陆林钟渐远的背影努努嘴,“她认识云顶花园的老板?”
狗子顺着杨二狗目光看去,不可置信道:“这个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是云顶花园的老板?!”
“这我哪能乱说啊,昨天老大和刘山被押起来的时候,条子找老板过来做笔录,她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
陆林钟快步横穿过马路,跟在易子曰身后。易子曰半长的齐肩发披散着,随着她大步迈开的动作甩在耳畔。
“易子曰?”陆林钟叫道。
前面的人不但没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
“易子曰。”陆林钟停下步子,冷声道。
易子曰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好巧,陆小姐。”
“太巧了,在这里都能遇见易老板。”陆林钟眼波一转,嘴角虽带着浅浅的笑,眸子里却满是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