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景昀就默默站在原地,极力发挥着自己脸部肌肉的作用,硬生生把那糕点给咽下,糕点吃完后,只觉两腮酸涩不已,轻轻拂去鼻尖上残留的糕点屑,抬脚往前走。
谁知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在剩下的糕点上布下避尘结界,然后悉数装入乾坤袋中。
奔到楼下的谢谙看见林叶时,惊得舌桥不下,这林叶哪里还是个人样了?原本瘦削的身材变得无比魁梧,身上的青衫早已承受不住他此刻的身量四分五裂。
青面獠牙,眼珠发紫,挥舞着树干般粗砺的胳膊,嘴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森白细长的獠牙上还残留着殷红的血渍,不时滴落在地,晕开一簇簇红莲。
衙役们的剑全部插在林叶身上,把人变成了刺猬,可于林叶而言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手一个抓起往脖子上咬了一口后又嫌弃地往外丢去。
百姓们吓得捂眼睛的捂眼睛,捂耳朵的捂耳朵,哭得稀里哗啦,似锅里刚烧沸的水,不得片刻空闲。
被顶在最前面的许成想跑也跑不了,眼瞧着林叶愈发逼近,连翻着白眼,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谢谙实在瞧不下去,掌心凝聚出一根泛着皎皎蓝光的细绳,裹挟着厉风精准地套中林叶的脖子,跟牵牛似的把人往门口方向带去。
失去了自由的林叶嘴里发出愤怒的嗥叫,发紫的眼眸里诡异地流下两行深紫色的眼泪,恶狠狠地盯着谢谙,被绳索捆着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银白色的倒刺,眼珠子慢慢往外暴突,恍如无间地狱里爬出的鬼魅。
竟是高阶走尸!
谢谙瞳孔骤缩,林叶一早死了并且被制成走尸!
高阶走尸不同于普通走尸,在被制成走尸后的三个月内依旧能够保持人的思维,与活人无异,目的便是为了能够激化其体内的怨气进行修炼。
就好比一个辛辛苦苦赚了一百两,正划算着该如何花掉的时候人死了。但阎王允诺你在人间继续停留一段时日,但人间的东西你一样也不能碰。
然后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旁人分刮你的东西,自己却不能阻止,就是圣人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谢谙恍然,赵素素最恨的人应当是林叶,按照常理报仇的话都是先找生前最恨的人。所以林叶不可能还能活到现在!
就在谢谙准备凝结出法咒将林叶暂时困住时,却见林叶突然放弃挣扎,如瞬间停止运转的机械,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庞大的身体倏地迸发出强烈的金光,如陨落的星辰,须臾间没了踪迹。
错了!猜错了!
谢谙猛地回过神,指尖释放出灵蝶在地上林叶流下的那滩紫色液体上停留片刻,忽而变成林叶模样而后又慢慢散开凝聚成一朵花的模样。
方才的林叶只是背后之人通过魇术塑造的假体,又或者说他们看见的林叶一直都是假体,只是被人用拈花术操控着,目的便是为了吸引他们上钩。
而真正的林叶一直藏在燕山,就如那占着喜鹊窝巢的鸤鸠,躲在后面吸食着假体收集的怨气。
可要制成一具高阶走尸并非是简单之事,需集百鬼怨气……等等!百鬼!
谢谙倏地瞪大眼睛,乾元观下盛开的鬼扑蝶,长出人脸的食畜,那洞穴底下埋着的尸骨都是炼制林叶之后而产生的!
这是……以尸养尸!
谢谙忍不住头皮发麻,呼吸有些紊乱,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会是顾行止么?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之前还吓得肝胆俱裂的百姓们连脸上的泪痕都忘了抹,陆续从许成身后探出脑袋,一股死里逃生的狂喜席卷而来。
大伙都还没来得及跟身边的人分享一下此时的感受,却见对面山头轰隆一声巨响,一朵硕大的黑紫色蘑菇云直接将东边大半蓝天掩得彻底。
“妈的!好多鬼呀!”
“怎么办?我可不想死,我还没成亲呢!”
……
谢谙抬头一看,黑紫色的浓云间穿梭着数不清的鬼魅,为首的则是青衫落拓的……林叶!
“侯……侯……侯。”许成这大半辈子都过得顺风顺水,没想到在半条腿都埋入黄土的年纪能遇上这事,背上冷汗涔涔,面色苍白如纸,舌头一时打结,整个人讷讷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谙置若未闻,御剑朝燕山方向飞去。
许成后知后觉想到江景昀还在这里,目光四处逡巡,最后闻得头顶衣袍猎猎作响,抬头望去只瞥见一抹黑点融入那团浓云中。
第59章 江老二,我厉不厉害
燕山上阴风猎猎,以林叶为首的数百具走尸如刚产下的青蛙卵悬于空中。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吊着黑黢黢的舌头,被血丝浸染的眼白暴突着,活脱脱的一群死鱼眼。
他们嘴巴咧得老开,稀疏的牙缝间还挂着青紫的肠子活着鲜血,桀桀的笑声揉杂着阴风变得无比阴森,凄厉。
地上走尸如潮,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人就如那火海里的蚂蚁,杂乱无章地抱头逃窜,有的摔倒也不敢停留,爬起来继续跑,有的没看清路撞树上了,被走尸抓住开膛破肚成了美味的盘中餐。
殷红的血液浸染着大地,浓郁的血腥味纷纷扬扬。日头不忍直视,掖着厚重的云彩当起鸵鸟,低飞的鸟儿见状都忍不住呜咽。
满目血色间零星点缀着浓白的脑浆,尚未呼出口的呻.吟被那如猎鹰般俯冲而下的走尸嚼了个干净。
谢谙面色逐渐凝重,凌于空中,抬掌布下一道防御结界,如那倒扣的瓷碗,把整座燕山包围得严严实实,以防走尸伤及山下无辜百姓。
他眸色一凛,双手合十,两掌间蓦地升腾起盈盈金辉,顿时飞沙走石,摧枯拉朽。地面陡然间四分五裂,无数根淡蓝色的藤蔓拔地而起,端着蛟龙出海的气魄,鳞爪飞扬,精准地将那些正在追逐的走尸一一擒住。
谢谙往后退了些许位置,冷眼扫视着地上因愤怒而嘶吼的走尸,嘴角轻扬,沉声道:“收!”
那些淡蓝色的藤蔓猝然间光芒大盛,蓝光冲天,硬生生将那团浓云给搅淡几分颜色。自藤蔓周身又横生出诸多密密麻麻银白色的短刃,干脆利落地划破走尸的喉咙,隔绝了他那粗重的咆哮。
紧接着,遍布四周的藤蔓开始向同一个方向慢慢合拢,移动过程中周身流淌的灵力愈发强盛,所经之处皆裂开一道缝隙,后至的藤蔓便会把自身裹挟的走尸丢入其中,而后化作符咒将其封印。
顷刻间,大半的走尸都已经被藤蔓给制服,林叶却是趁乱跑了,徒留几个小喽啰跟撒豆子似的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江景昀站在结界外,看着谢谙凭借着一己之力将这近半的走尸给收服,低垂的眼睫里掠过一丝暗色,眉宇间的风采被浓云罩住,神色显得有些阴鸷,又隐隐有些动容。
谢谙朝林叶消失的地方释放着灵蝶,正准备在传音阵里呼唤无常的时候猝不及防对上江景昀的目光,怔愣片刻,随即指了指横在二人中间的那道泛着金光的结界,扯了扯嘴角,脸颊梨涡浅浅:“二哥哥,这结界对你无效的。”
谢谙顿了顿,眼里迸发出一丝光亮,如树荫下窃得一缕天光后漾起粼粼金甲的清泉,绚烂间又夹杂着几分殷切的向往,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二哥哥,我刚刚厉不厉害?”
小心翼翼而又满怀期待。
江景昀在选择无视与“厉害个屁”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厉害。”
那双黑眸里的光芒更甚,水波潋滟,恍惚间身后那根毛茸茸的尾巴正不停地转着,笑盈盈道:“二哥哥最厉害。”
江景昀斜乜了他一眼,薄唇轻启,正欲说话,余光瞥见谢谙身后一处,凤眸陡然一凛,掌心银光璀璨,电光石火间只见得眼前一条银蛟飞驰而过,墨色的衣袍在风中簌簌作响,黑白交织穿梭而行,难分彼此。
强大的灵流使得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山风再一次沸腾起来,如灶台铁锅里被锅盖压制下依旧不甘沸腾的水,又如那战场上千军万马厮杀不休,巍巍高墙下尸骸遍地,杀伐不止。
结界内外的树木无一幸免,全部成了死鱼般搂着碎石安详地躺在地上。
谢谙转过身,清楚地看见那数十具走尸在霜雪的催动的灵流下化作齑粉,借着天光在空中散发着粼粼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