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朝着院子里大声喊道:“王阿公,我是阿布,我可以进来吗?”
此时天已经黑了,月光下依稀可见院子里的内景,这院子极为宽敞,旁边便搭着一个牛棚,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马棚。
几间茅房并排而立,中间的堂屋里闪着昏暗的灯光。
一个老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步履甚是稳健,答应道:“在呢!是阿布吧,你们家的菜中午的时候不是已经送来了吗?快进来吧。”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篱笆门前迎来。
那篱笆门只是象征性的阖了起来,并没有上锁,但阿布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站在外面等着主人家的允许,待听到老者的答应声后,方才将那篱笆门推开,带着云舒歌走了进来。
少年道:“阿公,我不是来送菜的。是这位云公子想要找你问点事。”
云舒歌亦拱手作揖道:“在下云易,是中扈国来的客商,冒然造访,实在唐突。”
老者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身后还牵着一匹马,只是夜月下看不清面容,于是道:“来者便是客,快随我到屋子里坐坐。”
云舒歌顺手将马绳系在篱笆旁的一个木桩子上,然后和阿布一起跟着老者来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还坐着一位老妇,正拿着针线缝补着什么,看见家里来了客人,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过来迎接。
老者道:“老婆子,这位是云公子,是中扈国来的贵客,你快去烧些茶来。”
云舒歌赶紧辞谢:“不用劳烦了,我就问两个问题,问完便离开。”
老妇虽然清瘦,却是一脸和蔼可亲,道:“不麻烦,家里难得能来客人,你们先坐着,有什么事慢慢说,我去厨房烧些水来,正好也可以做饭了。”说着,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隔壁的房间里也亮起了灯火。
这对夫妇,虽说是上了年纪,但脚下都很麻利,一看便知是因为经常劳作的缘故,身子骨依旧健朗的很。
老者招呼云舒歌和阿布来桌前的长凳上坐下,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又挑了挑桌上的桐油灯芯,说道:“我就是个乡下野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云公子有什么要问老朽的?”
云舒歌道:“我听阿布说,您今早去军营送菜的时候,遇见了一头闯进军营中的牛。”
老者像是被唤醒了什么惊心动魄的记忆,神色都变的凝重了起来,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仅有牛,还有很多马,一大群的把整个军营闹得乌烟瘴气的,尤其是那头大青牛,可是厉害得很,几百个士兵团团围着,愣是每一个敢上前去捉的。”
云舒歌已是心下了然,但为保万无一失,还是确认道:“那牛的额上可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老者道:“有啊,当时我照着一个将军的吩咐把我家母牛牵了过去,然后我家牛就被将军牵进了人群里,将军没让我跟着,我只能在最外面远远看着,啥也看不见。再后来就见那头大公牛跟在我家母牛的后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时我才看得真切,那公牛的额上有一块红胎记,形状就像是一道闪电。我一看就知这牛必定大有来头,绝对不是寻常的家畜。云公子认得这牛?”
云舒歌焕然笑道:“这牛正是我从中扈国带来的坐骑,只是昨夜遭遇了盗匪,这才不幸走丢了。”
老者颔首道:“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怎么无缘无故地跑来这么一群牛马。这么说那群马驹也是公子家的吧。”
云舒歌道:“那倒不是,我想那群马驹应是客栈里其他客人的,只是和我家的牛一起跑了出来。老爹可知牛被牵去何处了?”
王老爹道:“听说是被牵到军营的马厩里了。”
云舒歌起初还担心大青牛会被引出营寨,逃之夭夭,如此自己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寻它了。听王老爹这么一说,想来是这军中的将领担心大青牛若是被放出了军营,必定会四处突撞,扰乱民生,所以才将大青牛留在了军营。
如此,倒也方便了自己去寻,于是道:“王老爹明日可要去军营送菜?”
王老爹道:“去的,去的。云公子可是想要和老朽一起去军营里找牛?”
云舒歌道:“正是。”
就在这时,老妇人一手拎着一壶茶水,一手端着一篓子大白馒头从屋外走了进来,道:“茶也烧好了,锅里的米粥也快煮好了,我还炒了两盘小菜,你们看是喝茶呢,还是喝粥吃馒头呢?”
上一顿饭还是在秋水镇吃的,突然闻见香喷喷的馒头,云舒歌的肚子禁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王老汉笑着说道:“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又没什么好茶叶,白开水有什么好喝的,当然是要喝米粥,吃馒头了。云公子,吃完了晚饭,你便在我这里住下,明日也好和我一起去送菜,阿布,你今晚也在阿公家吃吧。”
云舒歌觉着自己在哪吃都一样,反正这两家总是要叨扰一家的,但又和王大哥有言在先,正要推辞。
阿布却赶先说道:“不行的,阿公,阿爹说了,要我带云公子回家吃饭的。”
老妇人道:“这小阿布,莫不是觉着你阿婆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阿布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阿婆做的饭可好吃呢!”
老夫人道:“那就留在阿婆家吃饭。”
阿布见执拗不过,只好妥协道:“阿爹和阿娘还在家里等着阿布回去呢,云公子就留在阿婆家,阿布还是回去吃吧。”
王老汉道:“阿布说的是,就是不回去吃也要回去说一声,免得他爹娘担心。阿布,你回去和你爹娘说一声就来阿公家吃饭。”
“好的,阿公。”阿布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老妇人忙着从厨房端来了菜和米粥,王老汉则摆上了碗筷。
云舒歌几次想要帮忙,都被老汉呵止,只好乖乖地坐在一边等着开饭。
不一会儿,阿布一路小跑了回来,将一只大碗摆上了桌子,道:“我啊爹听说公子被阿公留下来吃饭,就让我把阿娘做好的腊肉给你们送来一份,阿布就不在这吃了,阿公阿婆再见,云公子再见。”说完又一溜烟地跑掉了。
老汉抓阿布不住,也就没跟过去,笑道:“这小猴崽子,就是跑得快!”
又看了看碗里的腊肉,本就扬起的嘴角扬得更高了,“这么好的腊肉哪能少的了酒呢!云公子,咱们一起喝点小酒,晚上好睡觉。”
云舒歌急忙以自己不会喝酒相推辞,老汉不听,起身到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只棕灰色的酒壶,道:“咱么就喝一点,不会耽误明天的事的。”
云舒歌见王老汉这么开心,也不愿扰了他的兴致,况且两三杯的酒量自己还是能够胜任的,于是就陪着王老汉喝了起来。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的吃些家常小菜,白面馒头,再加上饥肠辘辘,云舒歌这一顿吃得甚是香甜。
酒足饭饱之后,王老汉将云舒歌带进了堂屋隔壁的一间卧房,老妇人已经铺好了床褥。云舒歌简单洗漱过后便沉沉地睡了起来。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朦朦胧胧间,云舒歌在轻柔的叫唤声中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睡眼,见王老汉正站在一旁看着自己。
云舒歌道:“王老爹,咱们这是要出发了吗?”
王老汉道:“云公子,洗脸水都给你备好了,你起来收拾一下,咱么等会儿就出发。”
除了腰间的子吟剑,云舒歌的所有家当都收在了乾坤袋中,本就没什么好收拾的。
云舒歌这一夜本就睡得香甜,洗了一把脸后,更是觉得神清气爽,待来到院子里,王老汉已经备好了马车,车子上满是新鲜的菜蔬。
“王老爹,大娘还在睡吗?”云舒歌本想和老妇人打声招呼再离开,却没见到老妇人的身影,于是轻声问道。
王老汉道:“早就起了,现在应该在屋子里抹眼泪呢!”
云舒歌昨日来到王老汉家的时候,见屋里房舍虽多,却只有这老两口住着,就已经心生疑惑。
按说,到了王老汉这个年纪,早应该开枝散叶,含饴弄孙。可是眼下却这般冷清,想着莫不是这老两口命里孤薄,膝下无子,或是子女早夭,白发人已送黑发人,若是如此,那真真是天下最悲伤之事,更不敢提起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