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中的主景是一枝傲然绽放的腊梅,梅枝苍遒如龙,梅花铺叠似雪,若是仅仅这么看去,绝对算得上是一副上乘佳品。
然而,画中左上角的一片留白处竟然还有一只翩翩而来的蛱蝶。
那蛱蝶虽然生动,却来的很不是时宜,这便使得这幅佳品活脱脱便成了一幅奇品,奇怪之品。
姬瑶见这画上还有几句题诗,字迹甚是俊逸秀美,轻声念道:“蛱蝶听语恋梅香,化作雪花纷纷舞。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阿碧似懂非懂:“公主,这蝴蝶可真是痴情啊!仅凭着听来的只言片语就暗恋上了梅花,可是它怎么就变成雪花了呢?”
姬瑶先前还怀着几分新奇,此时却只剩下了满目的凄悲,也不知是为了画中的蛱蝶,还是为了画外的自己,眉眼间竟有些朦胧之色。
顿了片刻,姬瑶道:“傻阿碧,蝴蝶当然不能变成雪花,所谓的化作雪花纷纷舞,不过只是它的一场空梦罢了。”
阿碧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
阿碧本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自家主子又被无端牵动了愁绪,便也不敢再生口舌,连忙端起一杯茶水让姬瑶喝下,随即催促着这位眼前人就寝安歇了……
☆、伏杀2
被刘达派去驿站打招呼的那个先遣小分队迟迟等不到大队的人马,于是便决定派一个人回路去迎。
一人一骑,披星戴月,快马加鞭。
然而一路上莫说是人影,便是鬼影也没见到半只。
突然,士兵只觉得马身一晃,马蹄好似踩到了什么凸起的东西,一个重心不稳竟将他摔了下来。
士兵骂骂咧咧地哎哟叫了两声,一只手便去撑地,突然感觉手上像是碰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抬眼看去,正好与一双在月光下睁得大大的雪亮的眼睛四目相对。
士兵“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慌乱之下来不及起身,赶紧接连几个翻身,滚雪球一般朝着另一边滚了过去,滚了好几圈,这才勉强支起颤颤巍巍的双腿站了起来。
然而等他终于站稳了脚跟,朝着滚来的方向再去看时,却是惊得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只见前面的驿道上,横七竖八地全是尸体,甚至还有几个已经没有了头颅。
士兵虽看不仔细那些尸身的面容,但是穿在那些尸体上的衣服他却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正是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牧野大营的军服。
士兵哪里还敢再做停留,赶紧吹了一声口哨,把他那匹还站在尸堆前喷气的马儿唤了过来,然后翻身上马朝着驿站飞奔而去……
东胜国内本就很不安生,盗匪之患由来已久。不过这还要多亏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东胜国王。
说起那位东胜国王,用一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来形容最为贴切不过。
姬札中年即位,执掌朝纲二十余年,早年一直兢兢业业,克勤克俭,却不想到了晚年反而日益沉湎于声色犬马,渐渐荒废政务。
再加上近几年东胜国内天灾不断,国内的赋役和藩属国的贡赋却是逐年加重,一时民怨四起,到处一片哀鸿。
边陲的许多番邦近年来也一直蠢蠢欲动,滋事不断,莫不想从这个病入膏肓的盟主国的掌控中解脱出来。
而东胜国国内许多生活无以为继的流民也纷纷揭竿为旗,斩木为兵,落草为寇,占山为王。
各地尘烟四起,阴霾笼盖,黑压压的乌云早已在天边蓄积久矣。
所以当地的官府在得知了这个惨讯后,无不以为是盗匪所为。
一番搜寻过后,所幸的是公主姬瑶的玉体并未在那尸堆之中被发现,于是火急调出附近几个郡县的所有官兵衙役展开了铺天盖地的搜寻,同时八百里加急向洗云裳那边送去消息。
拂晓之际,一群人在一片竹林之中发现了公主的车驾,一番寻踪摸迹过后,便朝着锦云山脚下寻了过去……
几声轻微的叩门突然从屋外响起,将还在睡梦中的姬瑶和阿碧惊醒了过来。
“是谁啊?”阿碧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里还带着刚刚睡醒时的庸散和暗哑。
“阿碧菇娘,是我,慕衡。”
慕曳白的声音依旧温文舒缓,然而对于此事的姬瑶和阿碧来说,却仿若一声惊雷,使二人从睡眼迷蒙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姬瑶一面穿衣一面说道:“曳白殿下这么早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公主放心,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只是贵国的军士正在往这边赶来,再过半刻应该就会寻到此处,我不方便出面,还请公主简单收拾一下,好与他们接应。”
“如此就太好了,多谢曳白殿下提醒,我和阿碧这就收拾起来。”姬瑶满心欢喜地说道。
阿碧率先穿好了衣服,来不及梳妆,连忙去为姬瑶整理衣饰。
果然,半刻的功夫过后,院子外便响起了许多人呼唤公主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阿碧担心他们冒然闯进,于是先一步来到小院门前,正好与那些寻过来的士兵碰了个正着。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见院子里突然走出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也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以为就是公主,兴奋地大喊道:“公主找到了,公主找到了!”
分散四处的士兵闻言纷纷围拥过来。
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赶紧跑上前去作揖道:“下官救驾来迟,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阿碧见这些人竟然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主子,噗嗤笑道:“大人这是说笑呢,哪有公主是我这番模样的,我是公主身边的侍婢,我叫阿碧,公主殿下还在屋子里呢!”
官员见自己认错了人,连忙更正道:“原来是阿碧大人,下官愚昧,让阿碧大人见笑了,不知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阿碧倒是见过不少大人,可是自己却还是第一次也被人称作大人,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不自在起来,道:“大人叫我阿碧就好,或是阿碧姑娘也行。请大人不必担心,公主殿下一切安好。不知大人又该怎么称呼?”
官员忙道:“下官秦宣,是附近成留郡的郡守。”
阿碧道:“原来是秦郡守,还请郡守的众位军士在院外守着,郡守一人随我进来便可。”
秦宣道:“这是自然,还请阿碧姑娘前面带路。”
秦宣跟着阿碧刚走进院子,便看见一棵石榴树下,一个男子正坐在一张石桌旁端着一壶清茶自斟自饮,又见阿碧朝那男子屈膝作了一个福礼,来不及多看,更来不及多问,也赶紧跟着做了一个揖。
阿碧道:“秦郡守,这位乃是南瞻国的慕曳白大殿下,正是曳白殿下昨夜发现了我和公主,并将我们带了回来。”
秦宣起初见那男子一身素衣,以为他只是这道观中的一个普通香客,只因好心收留了他们的公主殿下,所以阿碧才会恭敬地向他作礼,却不想对方竟是鼎鼎大名的南瞻国大殿下慕曳白。
此时秦宣再抬眼看去,只觉得眼前那人即便只是一身素衣,也浑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一个大大的贵字,尊贵的贵。
秦宣连忙又做了一个长揖,道:“下官秦宣,拜见曳白大殿下。”
慕曳白起身道:“秦郡守客气了,您现在应该拜的不是我,而是贵国的公主殿下。”
原来姬瑶听见外面的声音,知道慕曳白也在院子里,便走了出来,此时正朝着石榴树下走去,只是她走路的声音极轻,秦宣一时间又被眼前的这位南瞻国大殿下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所以才没有发觉。
经慕曳白这么一提点,秦宣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了姬瑶,躬着的身子压得更低了,道:“下官秦宣,拜见公主殿下。”
姬瑶来到石榴树下,与慕曳白一同坐了下来,道:“秦大人不必多礼,不知牛达将军现在何处?为何没有与大人一同过来?”
秦宣道:“还请公主殿下节哀,牛达将军已经英魂归天了。”
“什么!”慕曳白和姬瑶几乎是异口同声。
慕曳白继续道:“贵国的牛达将军英勇神武,素有战神之称,怎么会被区区几个盗匪害了性命,你们莫不是认错了人?”
秦宣道:“如此天大的事情,下官等人便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如此轻率。牛达将军的尸身乃是经由将军的几个亲卫亲自辨认,决然是不会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