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歌道:“正如我父王在致与陛下的亲笔信函中所说,怀瑾兄是因为突发癫症,心猝而卒。只是当时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待到馆医火速赶到时,已是无力回天。”
“三殿下向来身体健硕,癫症之说纯属扯淡。分明就是你们中扈国保护不力,却又要做缩头乌龟,妄想以此推脱罪责,实在可鄙!”这声音粗犷有力,来得甚是突兀,好似晴空中突然炸起的一声响雷,让人不由得一惊。
云舒歌朝着声音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全身金甲,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于是恭敬地说道:“不知这位将军该如何称呼?”
大汉虽然拱手施礼,下巴却依旧抬得老高,道:“本将军姓牛,单名一个逵字。”
云舒歌在离开昊京之前,为了能更好地把控即将面临的难以预测的局面,便连夜对洗云裳五品以上的官员做了详细的了解,牛逵便是其中一个被他重点标注过的东胜国高级将领。
而之所以要重点标注,是因为姬怀瑾的母亲正是这位东胜国飞龙大将军的亲妹妹。
“原来是牛将军,将军岂不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更何况这癫症本就极具隐蔽性,只要埋下了种子,任何时候都有可能突然发作。怀瑾殿下之死确实让人痛心疾首,但奈何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又岂是人力所能作为的呢?况且若是我中扈国只想做个缩头乌龟,云舒歌今日又怎会站在这长风殿上亲自面对牛将军的质疑呢?”
“所以,舒歌殿下今日若是薨在这长风殿上,也是命数如此,怪不得他人了!”
“当然!”云舒歌脱口而出,虽只有两个字,却好似雷霆万钧。
若不是那一张清秀俊俏的面容,几乎让人难以置信站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个只有十五岁年纪的少年。
牛逵原本是想给云舒歌一个下马威,好让他惊慌失措之下当众出丑,却不想云舒歌竟会是这般答复,顿时哑口无言,整个大殿之上一时间寂然无声。
半晌,一个声音方才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时至今日,寡人方才正真领略到其中的蕴意。舒歌殿下果真是好气魄,好胆识。得儿如此,为父何求!寡人竟有些羡慕起你的父王了。”姬札长叹一声,继续道:“寡人虽然老眼昏花,却还不至于黑白不辨,是非不分,又怎么忍心让舒歌殿下受这无妄之灾,客死他乡。只是丧子之痛甚于刺骨锥心,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瑾儿生前最是珍爱自己的仪容,若舒歌殿下能为我的瑾儿取来东海大鲵珠,保我儿玉体不腐,寡人便不再追究此事,今后我东胜国境任由舒歌殿下往来出入,寡人决不食言。”
天下有四海,四海之中有大鱼,鱼之多不可计其数。
其中为人所知且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北海大鲲,东海大鲵,西海文鳐,南海鲛人。
大鲵珠便是大鲵角上的一颗珠子,此珠虽似琉璃,功效却颇为神奇。置大鲵珠于物上,可使与天地齐寿,不腐不败。
不过,大鲵珠虽好,却是极为难得。千百年来,有史可考、有据可查且尚存于世上的只有一颗,现今存于东胜国的开国之君元祖大王的口中。
显而易见,寻找大鲵珠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姬札根本就是想借此为难这位中扈国的大殿下。
云舒歌见事有转机,便也来不及多想,爽然答应道:“陛下金口玉言,舒歌当然不会怀疑。只是我对大鲵珠的了解也仅限于书本上的寥寥几句记载。洋洋东海,广阔无垠,光是海岸一线便绵延数千里,若是漫无目的地找下去,恐怕舒歌便是穷尽一生也难以寻到这大鲵珠,所以恳请陛下能为舒歌指点二三。”
“海务丞何在?”姬札斜着眼睛看了一周大殿上的众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话音未落,一名身穿金花雪浪绣团锦服的官员已经慌忙站了出来,躬身作揖道:“臣在此处。”
姬札道:“你且将你所知的告于舒歌殿下。”
海务官恭敬地道了一声诺,便转身看向云舒歌,又做了一个揖,道:“下官东胜国海务司曹炳,拜见舒歌殿下。”
云舒歌亦作揖回礼,道:“曹海务客气了。还望曹海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舒歌在此洗耳恭听。”
曹炳见这位中扈国的大殿下相貌极其俊朗,举止极其谦逊,心下不由得感慨万千,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蓦地回过神来,赶紧端身说道:“依照《四海博物志》上的记载,东海大鲵,其形似犀牛,其声似婴儿之啼,其顶上有角,角上有珠,这角上之珠便是鼎鼎大名的大鲵珠。我东胜国元祖王英勇神武,曾经在东海营丘一带捕获过一只大鲵。此后数百年来,便再也没有人见过此鱼。直到三年前,有几个海民言称在伏影角见到了两只形似犀牛的大鱼。当地的海务官怀疑那便是大鲵,当日便组织了一支两百人的船队下海寻找。然而找了整整一个月,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只是那伏影角也处营丘一带,可见那里必定有大鲵藏身的洞穴,所以舒歌殿下不妨往营丘一带去寻。”
云舒歌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营丘一带确实是寻找大鲵的首选之地。还有呢?”
曹炳面露难色:“这东海大鲵神出鬼没,下官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多,还请舒歌殿下见谅。”
云舒歌本来就没有指望东胜国能给他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否则偌大一个国家也不至于几百年来只得了那么一颗大鲵珠,如今还要为难他这位中扈国人冒险去寻,于是道:“如今能将这寻找的范围缩小至营丘一带已是不易,舒歌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有半点怨言。”
“如此,便有劳舒歌殿下了。洗云裳距离营丘尚有千里之遥,未免夜长梦多,还请舒歌殿下明日便启程前往。寡人会派一支骁骑营随侍左右,供你差遣。相信舒歌殿下定不会畏难而退,让寡人为难的。”
姬札的这一席话,三分催促,三分警告,三分威胁,剩下的便是那么一点点渺茫的期待。
云舒歌听得真真切切,心里头更是明明白白。他知道自己现在只不过比囚徒少了一副枷锁,不过向来自信的有些自负的他从来都不会将这些外物挂在心上,说道:“舒歌请以一个月为期,若是一个月后不能将大鲵珠亲手奉上,舒歌便任凭陛下处置。”
姬札方才就觉得云舒歌超拔脱俗,异于常人,此时又见他这般自信从容,心中竟又多了几分期待,便也不再作难,于是就让云舒歌早早回去修养精神,好为第二天的行程做准备,又让人重新安排了官舍,一切饮食起居全部按国宾之礼恢复正常。
☆、东海有鲵1
营丘其实是东胜国境内靠近东海中岸的一个岛群,由大小几十个岛屿组成,虽说也是东胜国的国土,岛上却并没有居民,只有出海捕鱼的渔民偶尔会在岛上稍作停留。
云舒歌当初来东胜国的时候,在他的母后的再三叮嘱下,身上带了不少钱财。
这次从洗云裳来营丘,一行人一路上胡吃海喝,靠着东胜国王给的那些银子自然是不够的,所以大部分都是云舒歌请的客。
而且云舒歌本就是个自来熟,从洗云裳一路下来,和“护送”他的这些骁骑兵早已打得火热。
一行人扮作一队商旅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营丘附近的一个小镇上。
因为此处临海,水产十分丰富,街道上到处都是售卖各种海鲜的摊贩和商铺。
有了云舒歌这个钱袋子,一行人来到当地最好的一家酒馆,叫了几桌海鲜大餐,便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这家酒馆生意很是兴隆,来来往往的除了许多外地来的贩卖海产品的客商,还有不少当地的居民。
“你们可听说了,前两天老槐村的一个渔夫出海的时候遇见了暴风雨,就上了营丘的一个岛上避雨,谁曾想那雨下得太大,竟把渔夫的船给打翻了,那渔夫没了船自然离不了岛,只能一个人在岛上苦苦等了两天两夜,直到昨日才被其他上岛的渔民发现给救了回来。”
“那个渔夫是老槐村的吗?我怎么听说是小槐村的?”
“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反正就是有这么一回事。”
“在营丘的岛上过了两夜!那可不得了,那渔夫就没出什么事吗?”